发完微信,他把手机关机走去浴室。洗完澡将近十点了,唐青擦拭着残留些许水珠的头发,视线落回床头的云雀弩上。拒绝了顾雪的弥补和关棠的心意,唐青没觉得有什么遗憾的。过去的他活着就如浮萍,水流到哪里,他就在哪里生存,渺渺茫茫的,不知道自己活着的意义。与顾雪和关棠说清楚以后,他甚至感觉和现代世界最后的一丝联系完全断了。他想萧隽,想起在大邺经过的一点一滴,可他还有机会回去么?唐青不清楚。他没抱希望地握上云雀弩,心里默念萧隽,想着大邺的一切,再睁眼,依旧是他的卧室。唐青失望。时钟的时针慢慢走过十二点,到了深夜,黑暗像巨网侵蚀着他的内心。唐青握着弩机足足僵坐了一个小时。他打量周围熟悉又陌生的环境,想到以后再也不能见到萧隽,绝望和痛楚慢慢揪着心脏,扯得他有了流泪的冲动。他已经分不清哪里是真的哪里是假的,思绪错乱间,眼前蓦然浮起当时自己两次穿越的景象。他心口一窒,捏着云雀弩的指尖颤抖,重重地按在了开关的环扣上。开关启动,一团白光刺入眼帘。唐青反射性闭起双眸,身体浮空,又沉沉地坠落,仿佛掉入浩瀚无边的白色深渊里。永朔十年初,兖州稗县大雪。一支从夷越前往邺都朝贡的队伍就地驻帐修整。督监使正准备去见三王子汇报公事,却见巡视的一名下属匆忙来报,说是营帐附近的雪地里,有个人昏迷了。督监使八字浓眉一竖:“这等小事也来浪费本官的时间?”夷越军支支吾吾地比划了一下:“那人头发那么长,生得比夷越第一美人还要美……”督监使以为下属喝醉了,将信将疑地过去查探。昏迷的人已经被送到营帐里,督监使入帐后猛地揉揉眼睛,看着榻上那人就跟看见天山上的雪莲花一样,嘴巴微微张开,痴愣半息,脑子很快转了转。此行他们来到邺都,一为朝贡,二则借此时机,恳请大邺皇帝派兵,帮夷越平定边关之乱。为此贡品里除了珍宝,还有夷越数一数二的美人。是他疏忽大意,美人不分男女,这次进贡的美人中,还没有男子呢。打量这名雪地里捡来的男子,督监使打起了另外的计划。听闻大邺皇帝后宫悬空,有没有可能皇帝不喜欢女子,而是喜欢男子呢?又听闻,大邺皇帝近三个月全境寻人,寻找的恰是一名男人。若把这名男子进献给皇帝哄得圣颜一展,他们的计划岂不是多了几成把握?督察史心生计策,道:“吩咐下去,取几件漂亮的衣裳给他换上,再让几个姑娘给他打扮打扮。”唐青醒了有好一会儿。此时他身处毡帐内,身上盖着褥子,不远处置了个火盆,炭火源源燃烧,驱走雪夜里的寒冷。帐帘一动,一名女子拎着水囊进来,帘外带入几抹飘雪,她连忙把帐帘合起。唐青静静望着对方,女子将水囊递给他:“喝。”虽搭建帐篷,架起烤火盆,榻上的床褥更是一应俱全,可到底是腊月节气,处处飘着大雪,天寒地冻,寻常人可抵不住这样的严酷气候。唐青接过水囊,里面装着牛乳,乳汁温过,飘出丝丝绵绵的甜味。慢饮过半,唐青觉得身体里暖和几分,一双温和漂亮的桃花眸弯了弯,朝对方以示谢意。女子微微害羞:“公子不必客气。”女子一口大邺官话生涩别扭,不似大邺出身的百姓,五官像夷越那边的。再观她衣着华美,布料上乘,行为举止皆较普通士族有些不同,唐青猜测,此人理应与夷越王族相关。在没有完全掌握当前形势之前,唐青并未自报身份,而是选择不动声色的观察。所幸女子给他送了几件衣物和牛乳后就离开毡帐,留给他独自思考的环境。唐青分析眼前景象。他所处的地方应该在大邺,夷越自西南入关,依照大邺这几年开设的主要交通要塞推测,如今下雪,很有可能过了岭南山脉,至少处在陇州境内。唐青再次庆幸自己没落在其他国家或是荒无人烟之地,若非夷越人救了他,他不省人事地在雪地里昏几个时辰,性命只怕不保。余光扫向帐篷内的唯一一张矮桌,他过去拿起放在上面的云雀弩,弩机散发浓重的黑焦色,出现的裂痕彻底贯穿裂开,成了一把废弩。握着几乎碎坏的弩机,唐青隐有预感,这次再穿到大邺,他再也没有机会回到现代了。耳畔不禁浮起摆摊老头儿的话,当时对方告诉他,机会只剩一次,让他从心而定,指的可是他再穿回来的事情?对方究竟是什么人……唐青想了许久都想不明白,只好顾及身子先行休息,等找机会见到萧隽再另做打算。翌日,天亮不久雪就停了。白雪覆过千万重山岭,唐青站在帘后静静观察四周,不多时,外头来了人。他退回榻边坐好,入帐的是两名男子。为首的男子约莫二十出头,着王族服饰,目光纯透。另一名约莫四十,督监使的官服,八字浓眉,周身俱是老道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