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捂住眼皮不提前去看、闭塞思维不提前去想,对我说的话表现出听不懂人话一样的茫然……这些都是下意识的自我保护措施。
求生的意志正在使他变得盲目而痴愚。
只有那一小截手臂,抓着我的力气越来越大,不断收紧。
我愣愣低下头,看那截手臂,半晌,恍然大悟。
原来那不是在阻止我或者提醒我什么,而是来自游客不满的催促。因为我解说的速度在疲惫和惊惧中不由自主变慢了。
并且,那截手臂蜗牛一样慢慢地、慢慢地顺着我的小臂在往上爬,指节一下一下地敲打在我的骨骼上。
“……下面,接着介绍一下我们的小镇。”
我嘶哑地说,用力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头。
不是年子青的异变不够骇人,也不是我能对这种异样视若平常。
只是内忧外患,伴随着车辆深入小镇、靠近远处地平线上的“雪山”……
车窗前新浮现的一切,最终还是用压倒性的困惑和恐惧捕获了我,使我近乎麻木。
是的,眼前的景象,让我无法用逻辑和常理去理解概括。
因为同时有两个画面出现在我眼前。
一个画面,是一座晨光熹微的小镇。朝阳是糊糊的,毛鸡蛋一样散发着光芒。但那已经非常热了,鲜红的火珥颤动着呼之欲出。
酷热的阳光下,晴天无人的小镇覆盖了厚厚的灰白色粉尘,到处一片死寂。空气在灼热中微微扭曲着,火山灰同样弥漫分散在空气中,到处什么声响都没有。
硫磺的刺鼻气味非常明显,整个古旧的小镇仿佛尘封已久的庞贝古城。
另一画面,是朦胧的夜色,白色的、巨大独眼一样的月亮俯瞰下来。远处是岿然的雪山,大片大片近乎圣洁的白色铺开雪线。
这次的小镇是活的,更新,更大,干净整洁。
嘈杂的小镇里,我看到甚至有人在沿途叫卖着做生意。
火爆的烧烤摊上,大批客人或者坐着、或者站着,都在大快朵颐。
因为冷,所有人的口鼻都喷出白气来。
一切都十分鲜活富有生命力,包括那些密密麻麻停留在客人们身上的虫卵,也在向外喷吐出白色而近乎淡蓝的雾气,一动一动地翕合着。
两个截然不同的画面和观感,此时完全倒错的重叠在一起,把我所有的常识和功能感官打成粉碎。
属于移鼠的日月双悬,将截然相反的景象与概念倒映重叠在一起。又在某种疯狂中暧昧地解读为了同一种不可名状的东西。
是啊,白天就是黑夜,生就是死,热就是冷,雪山就是火山,烫伤就是冻伤。
冷到极点的人会感到血液沸腾发烫,最终在狂乱的炙热观感里被冻死,这不就是生活中就实际存在的例子吗。
这是多么的……多么的合理而又秩序井然啊。
像是某种絮絮的耳语呢喃,一个声音在我心中近乎陶醉地叹息说。
没有任何理由地,潜意识的恐惧压得我开始低头,深深弯下腰去,喃喃的解说声在混乱中变成了细碎的自言自语。
好像是我自己的声音,但非常陌生,在癫狂地对我自己说:
我要……我要避开白天。
我不该带着游客在烈日下赶路观光。
我不该告诉我的游客,我要离开。
白天的阳光太炽热了,我要逃到月亮下去。我要躲避到夜晚中,躲避到白色独眼的注视下。
对,对,躲开白天。我不是在旅途的一开始就这么做了吗。
——遇到危险的时候,坐在属于我的车里,避开白天,在夜色中不停重复默念,为我的游客解说景色或相关绯闻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