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是蛇,这是现在而非过去。”
这就是邱家村内外的我和我,在一场单方面的信息传递后,共同得出的答案。
是的,这就是我一直缺失的那块最重要的拼图。
虽然乍然得知这个有些没头没尾的提示,对头一次听到的我来说依然很困惑,但我的心绪已经豁然开朗。
因为我已经明白出路在何方:
对于每一个处于未来时段的我来说,都会比过去更多获得一份信息,并且会带着这份信息重新踏入邱家村。
当我携带这份疑问进入的那一刻,我自然就会明白自己前一秒的未竟之意是什么。再接着,那个新的我会在通讯信号中继续修正并添加信息,努力传递出来,直到某一个我彻底明白所有规律。
好奇妙,这是场默契无声的接力赛,由无数个过去消释的我组成。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蛇”所包含的一部分意义。在这个奇妙而连贯的时间层面上,我和我组成了一条延绵不断、啃食自身以获得新生的蛇。
在理解了这点后,我很快解读出了另一部分暗语的意思。
邱家村的那个我似乎是在传递这样一个离奇的事实:他见到了年轻时代才二十出头的徐佑和掮客,他们自二十多年前的那一天起,不知何故一直存留到了如今,像是遗漏冻结在时间中的一片琥珀。
考虑到真正的徐佑和掮客就在视频那头,二十多年来也一直存在着,邱家村里的两人更像是某种时光切片,或是某种拥有实体的特殊记忆。
听我这么一说,张甲一拍大腿,恍然大悟:“百度快照是吧!”
我好险没呛住,一时间哭笑不得,却发现这形容还挺贴切的。过去不就有这种新闻吗,有人打开某种导航地图,在快照中看到了五六年前街道没改建前被拍摄下来的景象,看到自己拆迁前的家,家中已逝的老人那时原来正坐在门口剥豆子。
不过我们这次面对的要更玄奇一些,或许可以用魔法活画像去形容。进入邱家村的,有很大概率会在里面留下一个会动会思考的自己(虽然有一定的保质期),并将在邱家村的记忆也一并封存其中,是某种天然的生命录像。
再联系到我们此刻的状态,或许有一个谜底已经可以揭晓了:当年的徐佑和掮客正是曾经在邱家村一起经历过什么,并因此结下了深厚的感情。
只是在他们功成身退,踏出邱家村的那一刻,那个相伴过、并有过诺言的他们就被剥离掉了,留在了身后的邱家村中,使得他们失去这部分记忆重新成为了陌路人。唯有依稀残留的些许默契,让两人隐约感到彼此已经有过一次不为人知的分别。
以掮客教官的个性来说,她是相当坦率、不会被过去困住的人,不会恐惧于承认可能存在的过去。因此虽然在她的印象中并没有前因后果,也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也不妨碍她承认两人可能曾经是伴侣,而现在已经和平分开。
即使如此,她也没有留恋过去,没有试图去找回一切的答案。毕竟她作为这一代的“年子青”还有太多未来的计划和责任要承担。于是坦然默认了这种奇怪的关系,在一瞬间就很自然地把徐佑从“不熟的新战友”变成了伴侣,接着在同一秒内变成了“前夫”。
这么一梳理,事情就顺畅了。
我大喜,为在重重迷雾中难得解开一个谜题,说着说着发现四周好安静。暂时停摆的情商终于回来了,低头讪讪一龇牙,心说好尴尬,事后我不会被二舅恼羞成怒杀人灭口吧。
不过说来也有些令人惊讶,教官她认了这镜花水月的缘分就算了,反正她心无旁骛没有挂碍,可徐佑这老混蛋又是怎么回事?他怎么也较真认了这么多年?
要知道这是我推测中最好的情况,实际上比较无情的版本也有,搞不好他们只是当时在邱家村比较熟悉有了些好感,出来后就因为失忆和莫名的默契,误以为两人曾有什么密切联系而已。如果那样,这就是个擦肩而过的美丽误解了。
我忍了下,没忍住:“不会吧老徐,你这浓眉大眼的也当真?”
视频那头静悄悄,徐佑的脸都绿了,继而发红,接着又绿。不知道是终于明白了真相原来并没有那么缠绵悱恻而大受打击,还是突然发现我们都在忍不住偷偷瞄他。又或者是无法直视身边恍然大悟的掮客教官。
窘迫了半天,这厮若无其事,厚起脸皮说:“……那我也当真,怎么不算了。我要算到进棺材那天的。”说着幽幽瞪我,“反正我只是前夫,跟死人有什么区别。”
我一抖,牙都酸了,赶紧挥手让他速速退下,不要拿这些儿女情长打扰我们破解邱家村之迷。
解决了这个意外的小插曲,没出息的痴汉徐佑含泪退到角落,我抓紧和掮客教官又听了两组通讯暗号,发现信息还真就一直在变,似乎更新换代的频率很高。
怎么说呢,有点天上一天、地下一年的意思?就好像我们这边才听完一组信息,在邱家村的我们就已经度过了极长的时光,完成了一次完整的蜕变。
也就是在这短暂又漫长的接替中,听着听着,没有什么征兆,我就晃了一下,鞋底赫然踩到了依稀残存焦臭味的废墟瓦砾。
随后,就是一段让人不安的空白。
我似乎是一瞬间触发了某种应激的判定,立马遭遇了某种看不见的致命袭击,在以为自己就要丧命时,陷入了不知多长时间的呆滞和死寂,直到被某种沙沙作响的东西攀爬附着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