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岳抬头看到他的模样,摆手让小妖精们都散了。他仰头看了孟怀泽一会儿,随即轻巧地跃上树枝,连一丝声音都没发出来,然而就在他贴近的时候,孟怀泽却似是感受到他的气息,快要闭上的眼皮一颤,醒了过来。
“困了?”邬岳捏了捏他的手,发现凉得厉害,于是将之拢进自己的手心中。
孟怀泽瓮瓮地嗯了一声,下意识地贴近邬岳,带着鼻音不甚清醒地问他道:“回去吗?”
“不回去。”邬岳道,在孟怀泽疑惑的眼神中一笑,“带你看月亮。”
孟怀泽的生活自小中规中矩,而自从遇到邬岳,他接连经历了诸多以往从未想过的事,第一次看到妖怪,第一次遇到灵,第一次和妖怪睡觉,第一次行云雨之事,第一次想念一只妖怪,第一次在花中荒唐,也是第一次在树顶看月亮。
树顶之上的视线毫无遮挡,今晚的月亮格外地大,宛如一个澄金的圆盘,孟怀泽看着,觉得它好似就要垂下来,落在他们的身上。月光则是浅浅淡淡的一层,温柔地罩着连绵的黑色群山。
“天空好看,星辰好看,川箕山好看,”邬岳笑道,“月亮呢?”
孟怀泽点头,有些出神道:“月亮也好看。”
树顶之上躺不牢稳,邬岳让孟怀泽大半个都躺在他的身上,将人揽住,隔绝了绝大部分的风。
孟怀泽今夜的话有些少,他看一会儿头顶上的月亮,又看一会儿身旁的邬岳,眼睛困得都有些发红了,却强撑着不肯闭上。
“邬岳。”他轻声喊。
“嗯?”邬岳问,“怎么了?”
“说真的,你觉得你去得久吗?”
邬岳觉得今晚的孟怀泽有些奇怪,但他又不知究竟是哪里奇怪,想了一想,坦诚道:“不久。”
孟怀泽将脑袋埋在他的怀里,半晌哦了一声,然后许久没再吭声。
正当邬岳以为他抵不过困意,已经睡着了的时候,孟怀泽突然低声开口:“给我讲讲呼牢和乌羽泽的事吧。”
许是因为夜色太深周围太静,孟怀泽的声音显得奇异地温柔,让邬岳根本无法拒绝他的要求。
“我引呼牢离开川箕山,回到妖界,中途呼牢感受到我的内丹归体,想要逃跑,被我缠住没跑成。”邬岳倚着手,讲述得漫不经心,然而他的声音清朗干净,在夜色中显得无比清晰,“乌羽泽和以前没什么区别,仍是四处都是雾气,暗淡难以视物,因此在乌羽泽杀呼牢有些麻烦,不过也没什么。杀了呼牢之后,我又回了九移山一趟,将之前我帮贺州做事他欠我的东西要了回来,然后就来找你了。”
“贺州?”孟怀泽的声音更低了,宛如梦呓,带着一股困倦至极的软乎劲。
邬岳喜欢听他这样说话,于是为了引诱孟怀泽多说两句,他故意不讲下去,只是嗯了一声。
孟怀泽果然稍稍睁开了些眼,问他道:“贺州是谁?”
“一只跟猫不清不楚的老狐狸。”邬岳语气中都是嫌弃与不对付。
孟怀泽被他的表述逗笑了,鼻息轻轻地打在邬岳的胸膛处,让那里微微酥麻起来:“你不喜欢他?”
“他从幼崽时就跟我争谁更强,只可惜,”邬岳嘴上说可惜,语气中却尽是得意,“化形我比他早,成年我比他早,现在他打不过的妖还得来求我去帮他报仇。”
“哦,”孟怀泽轻声笑道,“你原来挺喜欢他。”
“谁喜欢他!”邬岳霎时被激怒了,下意识地要翻身起来,看到孟怀泽的头顶又忿忿停住,但他咽不下这口气,伸手要将孟怀泽晃起来,给他将话说清楚。
孟怀泽闭着眼睛笑着讨饶:“我错了,是我说错话了。”
邬岳有些受不住他困倦到极致又强撑着因此而成的软乎乎的模样,不情不愿地将人放过了,却仍是怒腾腾地挨个列数他与贺州那只臭狐狸的桩桩件件深仇大恨。
孟怀泽拽着一丝意识静静地听着,那是他不知道、也是他永远无法触及的邬岳的生活与世界。
许久之后,邬岳住了声,他垂下视线轻轻晃了晃怀里的人,孟怀泽呼吸均匀,已经睡着了。
邬岳施了些妖力,挡住了树顶上吹过的风,他怀抱着孟怀泽躺回树梢上,倚着一只手臂看着上空愈发澄金的月亮,嘴角忍不住勾着笑,觉得前所未有的满足。
人界许多事物与妖界不同,却也有许多事物与妖界相同,恰如这轮月亮。
邬岳仰头看了一会儿月亮,又低下视线看孟怀泽,手一会儿在孟怀泽脸上摸摸,一会儿又捏着孟怀泽的手指,像是一个好奇的孩子,尚未学会如何表达喜爱,只有爱不释手。
他将孟怀泽的手指牵到嘴边,轻轻地咬了咬。他并未说谎,即便是现在,他仍旧想将孟怀泽叼回去,叼回到九移山,叼回到他的洞穴中,谁也不给看,谁也不给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