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启奉诏回京,入宫却没见到康成帝,从戎多年的直觉告诉他:如今的帝宫四处都潜藏着危险。
康成帝卧病不出,连连罢朝,朝堂事务皆有徐凭阑为首的内阁主理。徐凭阑是个不通情理的冷面人,任凭外人如何探查,也得不到丝毫想要的消息。
皇宫内外由锦衣卫和禁军交替巡防,但承德殿四周只有锦衣卫,他们把住了要害之地。
四皇子既没入内阁,如今连康成帝的面都见不了,这本就让他的僚属分外不安,遑论宫里传出消息:昨晚宫内失火,皇后娘娘陷入火中,锦衣卫指挥使邓寒肃为救銮驾,已经殉身,可惜火势太大,皇后娘娘已经薨了。
“这简直是无稽之谈!宫内四处都有人防守,皇后娘娘怎么可能陷入火中?再说邓寒肃任锦衣卫之首,武艺不凡,又怎会活活被烧死?”
“这场火来得不明不白!分明是有人刻意纵火、刺杀先皇后,这是抄九族的大罪!必须让刑部和大理寺查清此案,万不能让真凶逍遥法外!”
“……”
小宫门前的文武百官齐聚一处,如开了沸水的锅。
四皇子披着孝衣站在宫门侧,不置一词,喧闹声从四面八方挤入耳中,害他耳晕目眩,脚下酸软,全靠身旁有人扶着。
“四殿下。”左启刚回来,身上的轻甲都没来得及更换,就这么风尘仆仆地走到四皇子跟前。他打量着四皇子苍白的脸,“四殿下节哀,先皇后贵为中宫之主,必不会去得不明不白。”
“……多谢宣武侯。”四皇子抬眼,声音沉涩,“如今皇宫皆有锦衣卫把守,此事何其艰难?锦衣卫行事阴狠,九公子也并非良善之人,今日诸位大人汇聚于此,我怕……”
“邓大人殉身,如今锦衣卫怕也内乱四起。”左启说,“那锦衣卫的晏祉是皇帝一手提拔起来的寒门臣子,他能爬到今日的位置不容易,绝不肯轻易让权。孟轻繁先掌管北镇抚,如今却被那九公子夺了去,怎能不心生不甘?”
孟轻繁有家世庇佑,晏祉虽出身寒门,但在锦衣卫中经营数年,自然根基深厚,那卫溱虽说深得恩宠,但如今陛下卧病,他依仗不稳,还能继续耀武扬威么?
众人议论间,碧云合踏出宫门,朝诸人颔首,道:“诸位大人,陛下需要静心休养,今日不召,你们请回吧。”
“碧公公。”四皇子身边走出一人,“我等皆有要事需面呈陛下,还请公公代为通传。如今宫里出了这样大的事情,还得请陛下主持大局啊。”
“李大人。”碧云合说,“陛下的意思已然清楚,宫内诸事皆有人管,无需大人们费心。如今陛下罢朝,朝务堆积如山,光凭内阁不行,诸位还是先回官衙,守好本分,莫要误了正事。”
“碧公公这话说的!”李易挥袖,“先皇后是中宫国母,如今骤然薨逝,却没个能服众的说法,闹得人心惶惶,宫里可没人出来说话!”
“此事陛下自有决断。”碧云合朝李易看去,“李大人,你逾矩了。”
李易说:“如今陛下就在承德殿,却不肯见我们,陛下的旨意也是由碧公公代为通传,我们哪能辨真假?”
“李大人慎言。”站在后面的左斯宜蹙眉,“碧公公是陛下跟前的人,陛下的口谕自来皆有他传述,李大人是在质疑碧公公假传圣旨吗?”
“下官不敢!”李易说,“但如今锦衣卫拦着我们是什么事儿嘛!万一,我是说万一,万一承德殿里出了什么事,我们都不知道,到时候该如何?”
“李大人这话,是在说我们锦衣卫要谋逆?”孟轻繁从小宫门踏出,直逼李易,“锦衣卫奉命办事,向来都规矩得很,这么大一顶帽子不明不白地扣下来,我们可担不起。”
李易被逼得后退三步,听得后面人群传来窃窃的笑声,不禁恼怒道:“你们锦衣卫把守大内,外臣不得觐见,这本就不符规定。”
“规定是人定的,我们锦衣卫也是听人命办事。”孟轻繁语气微沉,“李大人可不要胡乱攀咬。”
见气氛凝滞,左启迈出一步,说:“孟大人不要动怒,李大人是心中忧虑,一时语疾说错了话。今日来此的大臣都是想面见陛下,一是要请陛下做主,二是实在担忧陛下的圣体。”
“侯爷才归京便随同前来,还真是忠心耿耿,想必陛下知道,会感念侯爷的忠君之心。”孟轻繁合掌,往上抬了抬,语气恭敬,“可圣命就是圣命,诸位,还是请回吧。”
李易和四皇子对视一眼,上前说:“如今圣命都是从你们锦衣卫口中传来的,哪能当真?我看不是陛下不想见我们,是你们拦着不让见吧?如此作为,你们锦衣卫是何居心!”
“咄咄逼人,李大人又是何居心?”
众人闻声回头,见六名锦衣卫抬着一定软轿跑来,如今能在宫内坐轿的除了徐凭阑,也就只有屡受殊荣的九公子了。
碧云合在窃窃私语中抬头,却倏地对上那轿边人的脸,他心下一颤,随后默默地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
软轿在小宫门停下,容雪霁上前两步,掀开了轿帘。
卫溱出了轿子,似笑非笑地说:“天都要黑了,诸位还堵在这里,是要逼宫么?”
“九公子。”四皇子说,“九公子请慎言,此话伤的可是诸位大臣的忠君之心。”
“四皇子也在?”卫溱说,“陛下龙体抱恙,先皇后不幸薨逝,四皇子不在府中尽孝,怎么也到处乱跑?诸位大臣是担忧圣体,所以才乱了方寸,四皇子身为人臣,作为皇子,却不肯顾全大局以保安稳,莫非是要让陛下失望么?”
四皇子闻言嘴唇翕动,却不知该如何应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