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庭玉在御书房偷听到父皇与近臣议事,焦尚书被朝堂政敌在背后捅了一刀,父皇虽对谏言存疑,却依旧震怒不已,想要对焦尚书进行打压和警告,于是提出想要把焦尚书那年幼的千金焦侃云,配给死去的四皇弟,结成冥婚,以示君威。他聪颖仁善,不过五岁,便听懂了父皇的深意,决定救下这个未曾谋面的焦府小妹妹。
父皇不过是想要拿捏和警告朝臣而已,若非要胁其子女,那么只要让焦侃云时常出入皇宫,便也可以做到这点,何必让女子摊上冥婚这等污糟的命运。
因此,他对母后说,弟妹们年幼,唯有他一人在偌大的学堂中受教,读书习字沉闷,他想要伴读,听闻焦尚书有个女公子,三岁便识千字,一开口妙语连珠,不似同龄稚儿,他就要这个女孩来给他伴读吧。他特指了人,皇后就须得为他安排好非焦侃云不可的理由,太子伴读的挑选也算大事,遂请来国师谶纬,五行八字,一番周折后,定下了焦侃云。
最初,楼庭玉一想到她的父亲在朝中惨遭背刺,失去圣心,就忧心焦侃云以后的命运,更怕自己将她接来宫中随侍,会让她受欺,于是把她当亲妹妹一样呵护:
他当着宫人们的面教焦侃云唤他“玉哥”,只为告诉所有人,不可欺负她;说是给他伴读,楼庭玉却也没少给她磨墨镇纸,为她解疑答惑,甚至给她端茶倒水,温声细语地抚慰她思念家人的心,或是找嬷嬷为她重新梳起那不知道怎么就散了的辫子,有时候他也会问自己,是不是请了个祖宗进宫;每每下学,楼庭玉都亲自将她送到宫门,眼看着她被家人接走才放心离去,生怕那么小个人儿就在宫中被尔虞我诈波及,遭谋害了去。
后来,楼庭玉发现,焦侃云的聪慧圆滑才是他企及不了的,也不知何时开始,她的父亲重得圣心,而她也好似知道了父皇用她拿捏焦尚书的真相,不再唤他“玉哥”,而是唤他“阿玉”。也就从她唤“阿玉”开始,两个人不再是一方呵护一方的“兄妹”,反而成了狼狈为奸的狐朋狗友。
焦侃云记得自己十三岁那年,阿玉尚未出宫立府,却已在舆图上看好了一片开立府门的风水宝地,又因自幼长在深宫,被严格教导,除却祭祀等大型活动外,几乎没有踏出过宫门,屈指可数的几次游玩,也都是由一大堆的侍卫随从团团相护,所以他对皇宫外的一切都不太了解,很想亲自去瞧瞧明年自己要居住的那块,散发着自由气息的宝地。
“你说,让我帮你逃出宫玩一阵,再把你悄无声息地给送回来?”焦侃云头也不抬地收拾书本准备下学,“你直接杀了我吧。”
楼庭玉抚掌赞叹,“不愧是我挑中的人才,宁死不屈,本宫果真没有看错你,如此看来,这件事还真得靠你了。”
“圣上刚点了我考你的辅官,还不晓得结果,你别把我的官职给蹉跎了。”焦侃云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去,“想出宫,去求皇后娘娘吧,我如何能帮你啊?”
“母后若是知道,必然派遣无数侍从相随,那和出巡有什么区别?我只想悄悄地体察民情,得寻常百姓之乐。”楼庭玉压低声音,“再过一段时间是我的生辰,你就帮我一回,无论出了什么差池,都算在我的头上,我保证不会让你受责罚……也不欺瞒于你,实则我出宫,是还有一件大事要做,非做不可,届时你就晓得了。”
焦侃云斟酌片刻,既然上了他的贼船,受他无数恩惠,他又鲜少求她什么,自然要帮衬他一二。她想了想,终是点了头。
阿玉神神秘秘地回东宫揣上了一封写满字的红笺,不给她看,她也没有窥人隐私的癖好,只让他赶紧找一套侍卫装扮换上,拿上令信,以太子下令护送她出宫的名义,与她同乘马车离去,而后再用太子令牌回宫。
虽说这个法子简便易行,且有太子令信,但当真如此顺畅地出宫了,没有一个人多加盘问,焦侃云仍是觉得有点奇怪,不过一想到时间紧迫,便无暇顾及了。
侍卫的装扮太过扎眼,焦侃云下马车留了时间给他换便装,驾马的小厮是焦府的心腹,她让小厮将马车停在那块风水宝地旁边的一棵树下,等候他们。
“这里确实是一块好地方,毗邻街道皆繁华,不缺市井烟火气,但不远处便是大理寺,治安得以保障,由此可见,这烟火气都是盛世的热闹,后方还有一片幽湖,四周并无人烟,我猜测你的府院正是要傍水而建,前有盛世繁华,后有山水清幽,动静皆宜,宝地无疑。”
焦侃云一边带楼庭玉在街道上漫步观景,一边同他介绍,“焦府距离此处也不远,以后我来找你同样很方便。这块地方是谁为你择选的,很用心呢。”
楼庭玉好奇地探着脑袋观察周遭摊贩,笑道:“我自己选的,其实一早只是瞧着离你家挺近,后来着人勘察一番,才发现妙处颇多,给父皇母后都看过,就定下了。”他走到一个小摊前,用折扇指了指挂在上边的一串铜色铃铛,“这个多少银钱?”
小贩见他虽身着便衣,却难掩贵气,乐呵呵地宰他,“一两银子。”
楼庭玉掏出钱袋,焦侃云摁住了袋口,“你冤大头啊?不过就是个铜铃铛,十来个铜板而已。”她看向小贩,“胡乱叫价,使百姓蒙受不公,可以报官上堂分辨的。”
小贩碰到硬茬,才给了公道价。
楼庭玉扭脸又看上了另一边小摊上的一顶金冠,上边浑圆的璎珞又大又亮,他哗然称道,“我虽坐拥无数珍宝,却如井底之蛙,竟不知市井之中亦有如此璀璨夺目的宝物。绰绰你来看,这珠子是不是比我家正堂上呈供的,还要明亮许多?这金冠也闪得有些晃眼了!比我父……亲的冠帽还要亮!”
小贩笑说,“公子好眼力,此乃南海鲛珠,世上仅此一颗,宝珠配英雄,郎君戴上一定威武又好看!至于金冠,这可是我朝最为德高望重的工匠大师的封山之作,你瞧瞧这做工,多么精细!颜色鲜亮,自是有大师的独家秘术!如此超绝稀有之物,卖三十两银子,算我吃亏!”
楼庭玉原本兴冲冲地拿银子,听到“三十两”后才有些犹豫,“你若说卖三百两,我还付得爽快些,吹嘘得这般天花乱坠,最后只敢叫卖三十两,我是没见识过市井之物的富贵子弟,却不是个随意可以糊弄的夯货吧?”
焦侃云笑说:“我只知东海有鲛珠,最大最亮的那一颗在皇宫之中,大辛朝的南边山脉连绵不绝,翻山越岭几月不休才可窥见一星半点海角,东海虽不毗邻我朝,却有河海连通边域,谁会舍近求远,跑到南边出海捕珠?这颗珠子这么亮,正和金冠一样,不过是在上头刷了一层光粉而已。底下大概是铜珠锈冠,卖三十文还差不多。不过这光粉刷得如此齐整匀称,倒是罕见,算是一门手艺。”
楼庭玉听及此,拿出散碎银子,仍是买下了这顶冠帽。
“看不懂你,有钱烧得慌?”焦侃云挑眉,“你在宫中要什么没有?”
楼庭玉摆摆手笑说,“应景之物罢了,等会你就知道了。”说着,他又往前走着,来到一处专卖玉质器物的店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