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识字读书都是我娘教的。她走以后就是我自己乱看乱读了。”萍萍微微歪脑袋,眼珠转动,嘴角翘起,“我娘是个很有意思的人,她吃东西的时候不管多急的事,也不回答我,一定要口里吃完了才说话。我每回吃着东西开口,都要挨她一顿骂。”
柳湛带笑倾听,心里却已学会暗中深思,往坏处想,岳母在做官妓前,极有可能是位贵女。
“泰水贵姓?”柳湛问,追忆二十年前左右被抄家的官,也许能对上号。
知道他不反感,萍萍挠了下柳湛的脸:“你傻呀,我要晓得姓,我不就有姓啦?”她垂眼,“我娘船上唤作玉英,旁的我也不知道了。”
心里闷得难受,她没看就抬手轻轻打了柳湛一下,不小心敲在腹上,萍萍旋即扶住,急眼道:“疼不疼?”
还缠着布条呢。
“早不疼了。”柳湛笑道,“方才你打的也不疼,比蚊子叮还轻。”
萍萍不禁想白他一眼,却又心一软,轻道:“当时你要不挡在我前面,兴许就不会乱,不会受伤。”
片刻,柳湛抬手抚上她的脸:“我愿意为你去死。”
“你个傻子!”她想想柳湛在扬州城做的那些事,说的那些话,都透着傻气,不由再嗔,“你就是傻子。”
柳湛噙笑,心道自己不傻,只不过喜欢以诚待人,也以为世人皆同自己家人一样,以诚相待。
他本来想否认,张嘴后迟滞须臾,改口:“我是傻子。”
萍萍低头咬唇,其实傻子也挺好,她也快做傻子了。
要是柳湛遇险,好像也愿意为他去死,本来结发为夫妻,就该黄泉共为友。
这一日后,山上下了一场连绵的雨,热气稍微褪些,但下雨的日子变得只能待在屋里,好在田舍里有琴,还有一只九连环。
两人一起解连环,萍萍才晓得阿湛的琴弹得如此出色,她凭栏闭眼,但觉千枝万叶风飕飕。
柳湛说,这首曲子叫《松入风》。
九连环解了两遍,琴听无数,雨还在下,他们就用之前捡的过季梅子做糖渍,没想到柳湛那么贪嘴,天天偷吃,罐子藏到床底下他都能找到。
雨停后他们出来逛,地上干了,就在山径席地而坐,微风拂面,发丝乱飞,萍萍在柳湛怀中向上仰望,忍不住抬手摸上他耳后小痣。
指尖刚一触上,柳湛就转回头与她对视,他的眸子里全是烟火气,柔情似水,波光粼粼。
他抓住萍萍的手,将她掌心贴到自己颊上:“萍萍,我们以后就在润州生活,开家汤饼店吧?”
“主卖银丝面,臊子就鱼桐皮或笋泼肉,夏天……夏天再兼卖些冷淘,可好?”
“那什么时候开呢?”
“过几年吧。”
“过多少年?”
柳湛想了想,如果太子之位让给阿七,回家要有许多事情处理:“最迟六年,给我六年时间。”
萍萍算了下:“六年好久啊,到时候我都二十三了……”
柳湛想,二十三也不老,将她拥紧。
日往西斜,二人十指紧扣回田舍,寺里匀的灯油少,没掌灯,二人躺在床上说话。
萍萍小声商议:“我们明日同方丈们告辞,回扬州吧。”
“是该回去了。”柳湛牵着她的手,穿过指缝,“先回扬州,然后我带你回一趟东京。”
“好啊……”萍萍压低下巴埋进他怀里,柳湛起初仅习惯性在她额上印下一吻,但很快就心思活络,蠢蠢欲动。
萍萍道他腹上有伤,坚持要在上面。
摆弄良久,柳湛都有些不得劲,最后还是耐不住一个翻身压下,先是手肘撑着,而后改成手掌,低低喘气:“还是我来。”
渐渐直脖扬起下巴。
一室旖旎。
……
翌日二人同主持、方丈等一一说好,道了谢,就回屋里收拾下山。
临行萍萍上妆,说要让兰姨她们都瞧见自己在山上养得漂漂亮亮的,柳湛在旁伫着,看了片刻,笑道:“让我帮你画一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