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是。”
萍萍愣愣侧首,夕照的官人也在宫里?
夕照一笑,告诉萍萍自己以前是世家婢女,侍奉的娘子去岁入宫做了典籍。
“我家娘子从来不把我当奴作婢,而是当妹妹养,教我读书,吃穿用度不曾亏待。娘子入宫前给了我卖身契,让我自去立户或者嫁人。可她的恩情我必须结草衔环回报,所以我追随娘子进宫。只可惜……分来东宫。”
“以后应该可以调过去吧?”萍萍问。
夕照点头:“可以,但司籍司那边不好进,得我自己努力,到时候开课了多学一些。”
“开课?”
“尚仪下面有司教司,你不知道?”夕照反问萍萍,“会教授我们这些宫女妇德、妇容、妇功,书画算术。”
“这么好?”
“是故去的太后娘娘推恩,开设司教司,她说读书方知自古兴衰,不能只惟男子,妇女亦不可不读。”
萍萍听得抑不住面上喜色:“那我以后也要去读!”
她和夕照皆两眼放光,相视一笑,继续吃饭,却不约而同发出嘶的一声。
破皮的掌心不小心碰到碗,生疼。
两人互相看了眼对方手掌:“你也还没收口子呢?”
“没有,不过我皮粗肉糙,过几天就好了。”
二人双双点头,却不知萍萍侍过寝的消息如一阵风传遍东宫,有些人畏惧太子,便也忌惮讨好萍萍,可还有一些,例如谭典设,她十三岁入东宫当差,勤勉数年,费尽心机,才调进最容易晋升妃嫔的司寝局。原本那年太子要通人事,选定启蒙侍寝的是她,却
因为太后崩逝,一拖再拖,到现在被银照捷足先登!
谭典设心底已经妒骂了一百遍狐媚子,不要脸,面上却温柔又和善,惩戒也仅打一板,挑不出错,但那板子事先抹了药水“百日皴”,皮肉打开后药浸进去,如冬日冻疮,一百日都会肉翻皮卷,裂口呲着不收。
……
八月秋社过后,没几日便至中秋。
宫里挂起花络,官家在延福宫设家宴,桌上摆着快马加鞭送来的临潼石榴、罗田板栗和南丰柑橘……皆是时令美食,最吸引人的是太湖新蟹,官家上月新宠郑美人,圣眷正浓,比起别的妃嫔,多赏了两只新蟹给郑美人。
官家仁厚,十四至十六三日,允宫人内侍出入掖庭,若是东京本地人,可回家团圆。
因此今日宴上演奏的司乐司伶人不多,但寥寥数只丝篁,亦能奏出飘飘仙乐。
官家微醺,思缓歌慢舞,便令郑美人在众人面前献艺。郑美人脸涨通红,似乎并不情愿,但终究还是跳了,一舞未完,皇后携她母家的侄女范牧君姗姗来迟。
上首官家旁边的座位一直空置,皇后径自落座,笑道:“这么好的歌舞,陛下应该把百官都召集来同乐,欢度中秋。”
官家却道:“中秋合该各回各家团圆,把人都拘到朕这里来做甚么?皇后这么热心,之后的重阳节可主持操办。”
皇后不说话了,举起酒杯,浅呷一口。
她是官家登基后立的续后,与他年岁相差颇大,从前老夫少妻倒也恩爱,如今不仅话不投机,坐在一起,一个红颜如旧,一个鬓发花白,光瞧面貌也不搭了。
皇后母家侄女范牧君与柳湛是堂兄妹,回回宴席都坐他旁边,今晚亦如是。后面有宫人为二人剔蟹,范牧君金签插一块雪白蟹肉,浸过姜醋,捂嘴慢咽,而后同柳湛笑道:“太子哥哥,这蟹不错。”
柳湛淡笑不语。
半晌,范牧君举杯敬柳湛:“太子哥哥,中秋康乐。”
柳湛隔空举了下自己酒杯,浅笑:“范娘子同乐。”
范牧君脸上表情一僵,复又重笑,嗔道:“从前叫人家牧君妹妹,如今却唤范娘子。”
柳湛只笑,放了酒杯,起手剥橘,他自己不察,但席间已有不少人留意到,平常不愿旁人知晓喜好,每道菜只尝一口的太子殿下,竟一连给自己剥了三个柑橘吃。
范牧君拿起自己桌上柑橘:“太子哥哥,我也给你剥一个吧?”
“范牧君——”柳湛另一侧,柳沛隔着一张桌模仿她语气,“太子哥哥——明显吃够橘子啦!”
“你!”
二人动静过大,官家和皇后一起看来,皇后笑问:“阿七,在说什么呢?”
官家亦道:“不要欺负你牧君妹妹。”
皇后又说:“陛下所言极是,中秋佳节理应团圆和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