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部力量锻炼的日程甫一提及惨遭否决,这压根就不是正经人该动的脑筋。
接受了批评教育的李博士臊眉耷眼,“滑跪”比口头声明“绝无此意”还快了几秒——东西全搬车上二话不说开始拆包装,拆了半天冒出一句“啊?我没有那么想”,全程没敢看她眼睛——所以李博士脑子里是不是在想什么有的没的,方规不得而知。
方规自己也在想有的没的。
“方爱军蹚了所有企业自取灭亡的大雷小雷明雷暗雷,转型不考虑产业布局,扩张不抓根基不从主业延展,集**系复杂管理混乱,内部腐败,任人唯亲,不重视核心产品质量,一丢市场只知道在销售上下功夫……哦,少不了怪方爱军自己偏听偏信,狂妄自大。但是,诱因呢?”
方规滑动平板上一组旧照片,自言自语。
“还搞什么广撒网,鱼也没见捞几条……就几只咪咪小的小虾米。”
蹲后面拆了半天包装盒的李笃闻着声音便跟收到特赦令似的凑上来。
屏幕同时打开六张照片,占据中心位置的照片显然有些年份,粗糙画质压不住暴发户气质,鎏金的「挺军轴承厂」赫然在目。
“挺军轴承的厂长是……米大宝吧。”
方规不由侧目:“米厂长有什么特别的么?”居然能在李博士的脑子里占据一席之地?
李笃说:“米厂长开厂第二年专门回方镇送了5879块分红,方爱军有段时间把这事儿挂嘴边,见谁都提上一嘴。好多人把米厂长当笑话编排。”
大老远坐火车送六千块不到的分红,给米厂长报销的回程路费都远超六千块了。
挺军轴承在云贵川三省结合区的一座县城,离古城九百多公里,是爱军集团距离古城最近的一处“遗迹”,它便理所当然成为巡回第一站。
“5879?还有零有整的。”
方规隐约记起了一笔四位数字的进账,作为资产表上为数不多且这么短位的正向流入,多少还有点显眼的。
但是这笔分红在当年有那么广为人知吗?为什么她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米大宝亲自送分红那年,圆圆才十岁,不记得很正常。”李笃回忆了下时间,“后面米厂长没有再亲自来送了。5879块的分红让方爱军到处宣扬,任谁听都以为他在嘲笑米厂长。方爱军要是真想感谢米大宝,应该强调米厂长给爱军机械节省了上亿成本,而不是赚了五千多块钱。方爱军个糟老头子,坏得很。既蠢又坏!”
方规:“……”
虽说她亲手扬了方爱军的骨灰,但听李博士这口气,她也想再扬一遍。
方规问:“你认识米厂长吗?这么为他打抱不平。”
李笃说:“算认识,找米厂长借过材料,给你做不倒翁用的。”
李博士给她做过的玩具多了去了,不倒翁做过吗?
方规想了半天没想起来,若无其事地换了个问题:“那你知道为什么轴承厂要建在这里吗?”
爱军集团所在的方镇离最近的海岸线三百多公里,照挺军轴承的坐标,也算东部沿海。隔数千公里在一座不起眼的县城设厂并不划算,前后一百公里的两个县城都有煤矿、铁矿,有成熟的金属加工产业,而且交通便利。反观「挺军轴承」所在的忽县,经济结构以农业为主,坐火车都得去隔壁县城,前年才摘了贫困县的帽子。
怎么看都是舍近求远的一笔投资。
李笃想了十几秒,没想到,摇头,“不知道。”
方规说:“我知道,跟你老乡有点关系。”
李笃一怔:“我老乡?谁?”
“成兴啊。”方规拿笔头戳着李博士快要顶到面前的锁骨。李博士外出常年衬衫,可能刚才收拾东西幅度大了,领口两个扣子松开了她自己不知道,离近了杀伤力超绝。
“我跟成兴算哪门子老乡。”李笃仿若未觉,着急划清界限似的向前探身。
方规蜻蜓点水撩了一眼深处,立即移开,“李小兰,苏为民,你也是,你们从南方来的那一批都是成家军。”
李博士对此一无所知。
方规便给她介绍爱军机械的派系:
“爱军机械在方家村起家,因历史遗留问题,刚建厂就有一帮本地元老,有当了地方一把手把方家村升级为方镇的村支书,也有现在回乡省亲后面从市里到省里缀一帮的大人物——这帮元老自诩‘方家军’,不是方爱军的‘方’,而是方家村的‘方’。”
方爱军拓市场三五不时外出,揽业务的同时也带回不少“青年才俊”。外来的和尚好念经,虽说大都是泥地里摸爬滚打出来的农民工,也不乏沧海遗珠,这些外地来的去过大城市、见过大世面、无形中长了大见识,比方家军思路更开阔,做事更有冲劲儿,又被方家军称为“外来帮”。
“方家军心蛮齐的,升官发财死老头。外来帮不一样,有成兴这种特别会钻营特别会拉帮结派的,也有米大宝这种一心沉迷做事,反而被排挤出核心圈的。”
外来帮一个典型是成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