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急着走近,就站在门边,微微向后倚靠在雕花门上,没什么明显的神色,不远不近地打量着长孙寒,让人看不出她心绪。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开口,“你醒了。”
这当然是一句废话,但长孙寒认为它也确实必不可少,不然以他们这莫名其妙的关系,好似也没有更合适的话来替代它。
所以他顿了顿,也淡淡地答,“醒了。”
沈如晚提着那个提盒走了过来。
她坐在床榻边,垂下头看他,“比我预想的要早一些,看来你修为确实很深厚,平日里也比旁人更注重打熬筋骨。”
这话让人不知怎么接,以他们的关系,似乎不适合像寻常那样自谦几句“谬赞”——这世上当真有追杀者和被追杀者心平气和地聊起后者的修为根基吗?
长孙寒不回答,反问她,“我睡了多久?“
沈如晚垂眸望着他。
“三天。”她说。
原来距离雪原上的那一剑已过去三天了。
长孙寒沉默了片刻。
“看来你确实不打算杀我。”他说。
其实这也是一句废话,但他必须得说,至少得表明他领情。至于沈如晚究竟为什么不杀他,他仍然没有一点头绪。
沈如晚没说话。
她眼瞳幽邃如深潭映波,别样黑沉,不作声地凝视旁人时,总叫人觉得她一眼就能看到人心里。
他又想起在雪原上看见她时的第一眼。
那么疏淡,尽是离愁。
长孙寒还仰躺在床榻上,被她这么居高临下地俯瞰着,又是一种平生头一回般的体验,莫名有几分古怪感。
“醒了就换药吧。”她终于说,打开提盒,随手掀开他身上薄被。
“不用,我自己来——”
长孙寒眼看着她神色平淡地伸出手朝他伸过来,一个激灵,双肘在榻上一支,竟蓦然从榻上坐了起来,浑身伤口经不起这猛然用力,上下撕裂,一时间痛楚钻心,饶是长孙寒再能忍,那一瞬也经不住地五官扭曲,倒抽一口凉气。
疼归疼,他仍僵坐在那里,没有半点重新躺下去的意思,深吸一口气,稍稍支起身,往后挪了挪,靠坐在床榻上,神色如常,若无其事般说,“我自己来就行。”
沈如晚没有动。
她就那么静静地坐在那里,看他骤惊起身,一瞬痛得脸都扭曲,最终又恍若无事般来看她。
长孙寒岿然不动,神色镇定如常,平静地和她对视。
“我自己来就行了,不必劳烦。”他无意和她去比谁更沉得住气,风轻云淡地笑笑,伸手去拿那提盒里的灵药,“我们剑修从修行第一日起便天天要受点大伤小伤,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他一连说了四遍“我自己来”。
沈如晚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而声调平平地说了一句,“你的伤是我给你处理的。”
长孙寒拿着灵药的手忽而一顿。
他抬起头看她,有几分僵硬。
“你身上伤口太多,有些没能好好处理留下了暗伤,牵连在一起,成倍发作起来,再加上这些日子罔顾伤势强行动手,伤损了元气,牵一发而动全身,实在没办法,只好全都给你细细拔除。”她没什么表情地说,“太耗精力,花了整整两天才拔除了一半,剩下一半要等你自己慢慢驱除。”
其实她只是在陈述他昏迷的三天里他所不知道的事,但长孙寒莫名有种尴尬到无以复加之感——这连日逃亡中,他身上的伤数不胜数,遍布全身,她说她全都给他拔除,那岂不是意味着他全身上下每一寸肌骨她都瞧过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