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暑假,二伯母说她的亲戚新开了面馆,东占可以去打下手,最主要能赚些钱。她告诉东占地址,在餐桌上放了十元车费与餐钱。
可是东占出门前没找到那十块,只有小小的、锈黄的五角硬币躺在桌上。
身后有笑声,是自己的表哥扒着门,对她展示那张十元纸币。
东占低着头,把硬币塞进兜里。
目的地距离二伯家有十六公里,公交要一块,她只能在炎热的八月徒步前往。东占没有手机,总是走错路,上午出发,到达时差不多下午四点了。
她面色通红地站在那家餐馆门口,短裤和短袖都被汗浸湿,黏在身上就像刚游完泳。
“你怎么才来啊?怎么偷懒玩水去了……算了算了,明天早点来吧。”老板塞给她一瓶水,招招手让她回去。
东占本想说什么,但老板转身得快,没有理由或者时间听她说话。
她抬眼看餐馆里的人和他们的食物,汗水淌进眼睛,痛感产生的瞬间她转身往回走。
天色变暗,二伯家快到入睡时间,自然没有她的晚饭,更难以接受的是,她又迷路了。
她走到路灯经常坏的老旧小区,这里的巷子堆满垃圾和拾荒者的纸盒。
东占停住,看见那堆垃圾里有被咬一口的面包,它掉在地上,甚至有报纸垫着。人没办法忽视饥饿,她慢慢走过去蹲下,然后拿起来咬。
很难吃,在夏天已经变质。她便撕了最表面的那一层慢慢嚼。
“喂!不要翻垃圾,说过多少次了!”楼上的灯突然亮起,是一个头发浓密的大婶探出脑袋,她声音浑厚,把东占吓得连忙往后跑。
可她没跑多远,闷头撞在一个人身上,正要道歉时,面前人正死死盯着她。
寂静黑暗中,拾荒男人没有说话,也没有让开身体,庞大的阴影笼罩着东占。
明明他干瘦又弱势,白天没人认为他有威胁,但就在此时此刻,东占却感受到无尽的、刻进骨髓的恐惧。
在男人要伸手抓住自己前,东占猛然转头跑,慌张间跑进原先的巷子。
巷子被垃圾堵满,她的喘息就像坏主意的警灯,在黑暗中她找到一个能罩住自己的纸箱,身体蜷缩着塞进去。
走马灯突然被打断。
东占发现身下有东西追上来,不是黑袍,是那两块把活人压成果汁的黑石板。
自己的血被融进去,这石板就如被定好目标的猛兽,不把她压碎誓不罢休。
东占抬头,发现自己离罩子已经极近。越妙在扔她时,徒手扯开了灵绳,能让东占顺利抽出小枪。
天蓝色细剑笔直伸出,东占已经感受到自己的速度变慢,手没办法碰到罩子——
追来的石板突然发出嗡鸣,就像黑袍们的念诵声从凹痕里溢出,在她一人存在的天空中召唤死亡。
巨大的石板一瞬间遮蔽东占的身体,她左右空气在此刻被挤压。
东占记得这种逼仄的感觉。
她在十四岁的夏天,把自己塞进一个纸箱里。
喘息是黑暗里的陪伴者,装过垃圾的纸板让稀少的空气黏湿又恶臭,她全身的汗水却在盛夏夜变得冰冷。
她死死抓着纸箱边缘,耳鸣到听不见其他声音,这个脆弱牢笼每一次的晃荡都在凌迟她的精神。
现在的情况似乎会引发那股恐惧。
黑板上有其他人的血与肉,污秽已经沾到她衣服。
东占咬牙,调转重心,在最后将剑扔了出去。
她没能看见小枪是否触及到罩子,石板在此之前就闭合。可东占没有如其他人一样被压成碎泥,而是被包裹住,念诵的经文再次变大,好像在催促石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