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他再怎么争分夺秒地珍惜相处的时光,钟摆也不会停止走动。
他先灌了一杯凉水,给躁动的心降温,收效甚微,然而还是忐忑地站到了书房的门口。
奇怪的是,他以为正在加班的贺峥却只是沉静地坐在书桌后,连笔记本都没开,仿若特地在等他。
林向北心口一凛,慢慢地走进去道:「我有话跟你说。」
其实他心里设想的最佳谈话地点是沙发,书房的话,因为是用来学习和办公的地方,总有点太过于冷冰冰的感觉。
他搬过椅子坐下来,端坐在桌对面的贺峥也有点冷冰冰的感觉。
林向北显然准备了一大堆话,但迟迟不开口,拖延的小动作倒是很多。先是把双手架在了桌子上,几秒后,又交叠着放在腹部处,再过了一会儿,相握着卡进了自己的大腿缝,很用力地夹着。
贺峥一直在凝注着他,等待的时间太长,却仿佛窥探到了他内心的折磨,没有催促的意思。
「我……」林向北的嘴巴和他即将要说的话正在进行无声的较量,但措辞的重要性清清楚楚地写在脸上。
他终于艰难地开了话匣子,声音很轻,却无异于给平静的土壤抛下一个重磅炸弹,「我想,我们分开会比较好。」
严谨到没有用分手两个字。
耐心等来这样一句话的贺峥眉心深锁,很轻微地扬起了下颌,深深的一个吐息伴随着重重地闭了一下眼睛。他的表情在介于大失所望和果然如此之间,再睁开眼,锐利的视线直直地射到林向北略显苍白的脸上去。
他近乎冷峭地笑了笑,「所以今晚吃的是散伙饭?」
一顿,给了林向北一个选择的机会,「你是已经决定了来通知我一声,还是跟我商量?」
商量的事情通常都有挽回的馀地。贺峥靠着椅背,两条长腿随意交叠着,是一个很散漫的姿势,然而架在膝盖骨上的指节却悄然地收紧了。
林向北设想过很多种情况,但没有一种是贺峥平静到诡异让他无力招架的。他感觉有一阵阴风吹过他的后脖颈,那里的皮肤霎时起了一层细密的小疙瘩。可窗户关着,风无处可来,是他的幻觉。
他硬着头皮往下说:「行李我都收拾好了。」
行李不过是体面的说法:几件搬过来的破衣服,贺峥给他买的一件都没有整理。
做任何事情都要有个理由,他赶在贺峥发问之前自觉地道:「你最近发生的事,我都知道了。」
他的眼里流露出浓重的激愤与哀伤,「我也知道是黄敬南搞的鬼,知道你不告诉我是为了不让我担心,但我不能装傻充愣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他越说越激动,脚踩着地,上半身轻微地往前倾,给出结论,「到了这种时候,我更不可以连累你!」
贺峥没有给出任何回应,换了一个坐姿,将交叠地腿放了下来。
林向北还有话要说:「我偷偷查过,即使我真的能考上法律事务,我也根本没有资格到律所上班,对吗?」
一直以来他都自欺欺人,像走在薄薄的冰面,以为只要足够谨慎小心就可以到达冰河的尽头,拥抱温暖的春天,但是怀揣着侥幸心理的人总是会被现实冷酷地扇醒。
他在等贺峥的反驳他的话,可既定的事实是没有办法推翻的。
「其实我学得很辛苦,那些条文多到根本就背不住,每一道题目都特别难。」林向北颓丧地垂下了脑袋,「我只是不想你失望,所以我才做出很感兴趣的样子。」
这句话不全是谎言,真假羼半。
林向北不敢看贺峥的眼睛,把自己的计划告诉对方,「我想好了,我还是去上班把你借我的钱慢慢还了吧。夏乐在的酒楼正在招人,工资待遇还不错,有他推荐我可以不用应聘直接上岗。」
他又满怀歉意和诚意地道:「对不起,贺峥,我欠了你那么多,我却害了你。我不知道该怎么样才能帮你,但是我觉得……」
他的脑袋已经低到不能再低了,两只手紧握成拳,再一次地交代了自己痛苦的决定,「我们分开会比较好。」
空气像是凝固住了,那股不知从而来的阴风更盛,林向北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他听见一声极轻的叹息。
半晌,贺峥突兀的沉声问:「是我对你不够好吗?」
意外的话让林向北仓惶地抬起了头,坚决否认道:「当然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