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等贺峥的反驳他的话,可既定的事实是没有办法推翻的。
“其实我学得很辛苦,那些条文多到根本就背不住,每一道题目都特别难。”林向北颓丧地垂下了脑袋,“我只是不想你失望,所以我才做出很感兴趣的样子。”
这句话不全是谎言,真假掺半。
林向北不敢看贺峥的眼睛,把自己的计划告诉对方,“我想好了,我还是去上班把你借我的钱慢慢还了吧。夏乐在的酒楼正在招人,工资待遇还不错,有他推荐我可以不用应聘直接上岗。”
他又满怀歉意和诚意地道:“对不起,贺峥,我欠了你那么多,我却害了你。我不知道该怎么样才能帮你,但是我觉得……”
他的脑袋已经低到不能再低了,两只手紧握成拳,再一次地交代了自己痛苦的决定,“我们分开会比较好。”
空气像是凝固住了,那股不知从而来的阴风更盛,林向北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他听见一声极轻的叹息。
半晌,贺峥突兀的沉声问:“是我对你不够好吗?”
意外的话让林向北仓惶地抬起了头,坚决否认道:“当然不是!”
他看清了冷调森白的光线里贺峥的表情,不对,贺峥没有表情。没有笑、没有怒,像是一座漂亮立体的却了无生气的雕塑,然而在他的血管下,有汹涌的情绪在无声的奔腾。
片刻,贺峥双手撑着桌沿缓慢地起身,林向北不得不仰面望着他。
林向北突然很怀疑刚才他说的那一堆话贺峥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因为贺峥接着问他,“那你为什么总是想着要跑呢?”
理由林向北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但很显然,贺峥只记住了要分开的那句。
林向北也慌张地站了起来,急道:“我不是要跑……”
贺峥动身绕过桌子来抓他,脚步迅速而飞快,他根本没来得及躲,又被摁着肩膀稳稳地坐了回去。
贺峥将椅子调转了方向,让林向北面对着他,把人困住了。因为视角的问题,他俯视着林向北,脸上终于不再是无动于衷的表情,太阳穴处的青筋微微抽动着,像是在竭力忍耐着什么——当他义无反顾要陪着林向北走完这段路时,林向北想的却是怎样远离他。
日子是不同的。
这十年来,贺峥的生活被无味枯燥的课业和工作填满,正式得可怕,但因为林向北的来到,所有的感官好像一瞬间活了过来。
他注意到一朵普普通通的花,一棵无人在意的草,甚至被蜜蜂的翅膀震动过的透明空气,潜伏在角落的千万微生物。
他感受一切能够感受到的东西,包括最寂静深处时那颗在胸膛里跳跃的心脏。
可是林向北说要分开,对他进行很深程度的迫害,要把他再次驱赶回无声无香的世界里,他的恐惧幽灵一般地降临了。
为什么要这么残忍地对待他?一次,两次。
贺峥轻提了一口气,受不了似的控诉道:“林向北,你真的很有把人逼疯的本领。”
他的眼瞳细碎地闪动着,“为什么遇到一点挫折你想的不是和我一起面对,而是干脆利落地把我放弃掉?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想来想来,想走就走吗?”
无论何种博弈,输的人总是比赢的人记得清楚一点,爱情更甚。
林向北心里尖锐地叫起来,不是,不是,不是!
张了张嘴,还未发出声音,贺峥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你说得够多了,也该听我讲一讲。”
他慢条斯理地在林向北的面前半蹲下来,随着动作的改变,视角从俯视逐渐变成了平视,等他稳住身形,定格在轻微的仰视。他从下而上地望着林向北白净的脸,两只手牢牢地抓着林向北的臂膀,似乎只要一松手,林向北就会从他掌心逃逸。
“你到底还想我怎么样?”他注视着林向北无措痛苦的眼神,“不要再用这种眼光看我了,你看着我的时候,我总是在想要怎么样才能对你更好一点,又怕对你太好你反倒不懂得珍惜,现在看来我想的一点都没错。”
他说得很轻、很慢,却很清晰,“林向北,你的良心被狗吃了?我对你好,不是为了让你来跟我说什么谢谢、还钱、不想连累我、要和我分开这种不中听的话,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明智?我是为了贺峥好,我才要离开他,对吧,你心里是这个想法?”
林向北连嘴唇都没有了一丝血色,眼睛里有了湿意,错愕地望着失常的贺峥,讲不出话。
“少把你的想法加诸在我身上,我不管你今天是打定主意要走还是来跟我商量,我都不会同意。”
他停顿了十几秒,好让这句话充分地渗透到林向北的内心深处,让林向北深刻地认识到自己走不了这个事实。
继而深深地凝视着他道:“我知道你去找过姜寻。”
林向北愕然地一点点把眼睛睁大,感觉到在早已经能独当一面的贺峥跟前成了个一眼就能看透的空气人。他疯狂的心脏、不安的灵魂,笨拙的思想,通通都无所遁形。
作者有话说:
世界第八大奇迹出现了:贺律长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