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学校放假,门口坐着个穿着校服的约莫十岁的小姑娘,扎两条辫子,正埋头在小桌子上写作业。
林向北走过去,小姑娘机灵地往店里一喊,“爸爸,有客人来了。”
里头蹲着拧螺丝的男人高高地扯一嗓子回应,修车的缘故,他身上的长袖沾了油漆,两只白手套脏乎乎地套在手上,费劲地从地上站起来。
林向北下意识望向他的右腿,肌肉萎缩的缘故,男人的右腿似乎比左腿短一截,伴随着走动,耷拉着在地面拖拉,一瘸一拐地走近了,“是修车还是补轮胎……”
声音在见到林向北时戛然而止。
林向北笑笑地看着他,“泽锐哥,当老板啦?”
钟泽锐的眉骨有一道长而深的疤痕,肌肉剧烈地颤动着,这道疤更明显了,他三两步跌撞着上前,似乎是想要抓住林向北的肩膀,又因为手套污脏而空抬着手。
林向北握住他的手,他黑黝黝的脸透出激动的红,几次开口,才说出话来,“小北,真的是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
“前天傍晚。”
“小妮,来,叫人,这是你小北哥。”
小姑娘乖乖叫人。
林向北笑着被迎进店里,钟泽锐热情地搬了张椅子给他坐,“真是好多年不见了,你现在在哪儿发展?”
聊着天,林向北还是时不时看向钟泽锐的腿。
钟泽锐的腿是被王老板差人打断的,跟林向北有一定的关系。
他记得很清楚,那是六月末,高考出成绩填报院校后没多久,新世界新进了一批快乐烟,分批给了底下的马仔交给客人,结果不知道哪个环节出现了差错,险些被条子给扫了。
王老板怀疑出了内鬼,一个个排查,而被迫入伙的林向北向来独来独往,除了钟泽锐,根本没有人为他作证。
钟泽锐再三担保,这事肯定跟林向北无关,王老板吞不下这口气,必然揪一个背锅的出来慰问弟兄,私底下让他做选择,他跟林向北的腿只能留一个。
他本来就心有愧疚,自然是毫不犹疑地保全林向北。
等林向北知道这事时,钟泽锐人已经在医院,这条腿也废了。
“做大哥的,要是连弟弟都保护不了,那顶个鸟用!”钟泽锐声俱泪下,“小北,哥不能再对不起你了……”
林向北趴在病床前,抬起一双红得可怕的眼睛,哑声说:“泽锐哥,是我干的。”
那时贺峥已经被理想院校录取,和他断了联系的林向北急于脱身,恨不得把王老板剥皮拆骨,他太天真,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偷偷给条子通风报信,却没想到王老板的关系网如此庞大,不禁险些把自己赔进去,还害得钟泽锐丢了一条腿。
钟泽锐显然也被他的不知死活吓破胆,死死地捂住他的嘴巴,让他把事情烂在肚子里,绝不能对外说一个字。
从那之后,林向北就再也不敢动歪心思,要他取烟就取烟,卖烟就卖烟——说恐怖点的,就算王老板要他吸快乐烟,恐怕他也没有能力拒绝。
林向北见过的,底下的一些马仔染上了瘾,变得人不人鬼不鬼,那阵子他每晚都做噩梦,生怕王老板知晓他的小动作从而把贺峥也拖下水。
如果不是那场大严打让王老板这条嚣张的地头蛇没了靠山,他跟钟泽锐还不知道得被胁迫着犯下怎样的大错。
虽然惨痛的往事已经时隔多年,但伤的伤残的残,这些留在身体的痛苦却是一辈子都无法抵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