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峥察觉林向北在有意无意地冷落他,从钟泽锐和陈秋萍的婚席回来后没几天。
上下学以起不来床和赶着去摆摊为由不再和他一起,跟他相处时频繁地走神,之前总是秒回的信息要隔上一两个小时甚至大半天才有回音,甚至不再踏足贺峥的家。
总总迹象表明林向北心里有鬼。
高考在即,贺峥应当全神倾注在课业上,但因为对象是林向北,他仍分出了不少的心力揣摩对方的动机。
是钟泽锐让他娶老婆的话动摇了他的心吗?
还是有更多的事情欺瞒着他呢?
诸如,贺峥向来反对的卖烟——林向北果然是重操旧业了。
出其不意前来查岗的贺峥亲眼见着林向北遮遮掩掩地将黑色塑料袋交给客人,他不露声色地望着,为林向北的不知悔改感到一丝疲倦。
更让贺峥意外的是,当他站在林向北跟前,等待做错事的林向北像上一次被他抓包乖乖道歉时,有过在先的林向北竟破罐子破摔地和他较劲起来。
是那种死鸭子嘴硬的固执姿态。
“卖这些烂拖鞋破扇子能赚几个钱,我每天在这里喂四小时蚊子,还顶不过卖出去一条烟。”林向北梗着脖子,“你知道就知道了吧,省得我想尽办法躲你,我不管你是什么想法,这烟我卖定了。”
原来林向北真的存心在躲他。
贺峥站着,影子居高临下地将还坐在矮凳子上的林向北笼罩起来,他背着光,眉眼漆黑一团,不说话,突地蹲下身缄默地收拾摊子上的物品。
林向北这才跟他有接触的动作,一把抓住他的手,“你干什么?”
“不想摆就不摆了。”贺峥抬起脸来冷声说,“你想要钱,等到暑假我会找份工作,赚多少给你多少,现在跟我回去。”
林向北面上闪过一瞬的震动,他有意安排贺峥见到他的过错,希冀贺峥怒然地向他问责,两人顺理成章地大吵一架,然后渐行渐远,直至分道扬镳。
可是他要什么,贺峥就给他什么。
他要爱,贺峥给他爱,他要钱,贺峥给他钱。
不该是这样的呀。
林向北迅速地眨了下酸涩的眼睛,重重地咬了下牙,对弯腰拾捡凉鞋的贺峥说:“你又要去大排档洗碗,拿一小时十块钱的工资吗?”
贺峥的背脊一僵,缓缓地仰面,蹙着眉,是错愕的表情。
林向北不敢跟他对视,别过脸,像是忍无可忍说了实话:“你干得了,我可不想再闻你身上的油烟味了。”
贺峥蓦然扬声,“林向北!”
“你那么大声干什么?”林向北起身回呛,“我有说错吗,你洗一天的碗,我卖一条烟就能赚回来了,人要懂得变通,你别那么死脑筋了。”
贺峥深吸一口气,“那天陈秋萍来找你,你就已经在骗我了,对吗?”
林向北唇抿得紧紧的,泛着白,默认。
两人对峙着,在前不久还坐在一块儿借着伞面偷偷接吻的同一块地方。
贺峥眼里的怅然渐浓,半晌,很轻地发出一声叹,是他不够尽恋人的职,太过疏忽,没看好林向北,让钟泽锐等人有机可乘,把林向北又带坏了。
等到离开这儿就好了。
不必等到录取通知,高考完的第二天,马上就走。
他一定要带林向北走出这个乌烟瘴气的地方。
“你不用这样看着我。”林向北犟着嘴,“我知道你一直都看不惯我跟泽锐哥他们玩儿,但是我跟他们认识的时间跟比你的长,我不能因为你就连朋友都不要。你也别把自己说得那么高尚,这个世道谁有钱谁就是老大,有钱什么都能买到,我给你买的饭你不也吃得挺香的吗?”
贺峥想起那一份份送到他面前由脏款换取的肉食,脸色微变,似乎他也已经成为了帮凶,因而必须撇个干干净净才有绝对的立场指责林向北的不是,然而张了张嘴,反驳的却是林向北的前一句话,“我们很早之前就认识了。”
他们的情分追溯起来比钟泽锐要渊远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