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吧。”
贺峥打开家门,从浅灰和米白两色的玄关鞋柜里拿出淡蓝格子棉拖,叮嘱还在微微发愣的林向北,“先把鞋换了。”
林向北正要迈出去的一只腿拘谨地收回来,三两下把自己的脚从球鞋里抽出,放进了软硬适中的棉拖里,这才跟着贺峥的脚步进了屋。
他送外卖的时候跑过这片区域,知道这块儿的楼盘价格有多么高昂,是他努力几辈子都够不着的地方,每每抵达都需要经过户主的确认才能进入大门,然而贺峥却出入自由。
屋子采光极好,亮堂堂的,林向北站在白色水纹瓷砖上,像闯进整洁干净的主人家里的脏小孩,眼睛半垂着,不知道下一步应该落在哪里。
原来他和贺峥的差距已经是天壤之别。
贺峥仿佛没有感知到他的踌躇,拿走他手中黑色的行李包,抛下一句,“随便看。”
说着,留他独自站在客厅。
林向北目视贺峥右转进了主卧,含在嘴里的一口气轻轻散了。
他用眼睛四下参观这间装潢简约大气的屋子,多为白灰色调,L型的连体沙发铺了定制的全灰滚白边的沙发垫,前头是两只矮矮的膝盖高的摆了一樽白瓷瓶的圆形茶几,正对着电视柜,隔断客厅和阳台的内嵌推拉门敞开,天光从做了全封闭处理的阳台洒进宽敞的客厅,由玄关处一眼望去整个房屋的格局开放而通透。
厨房在接近玄关的左手旁,关闭的玻璃门倒映着试探地接近阳台的林向北的身影——像刚捡到的野猫新奇而畏怯地踮着脚打量新家,没有发出一点儿动静,怕太吵人被赶出去似的。
天不知不觉地晴朗了些,从阳台锃亮的落地窗往上看是林立的高楼大厦,往下望是匆匆的川流不息,一辆车咬着一辆车的尾巴,马路似乎没有尽头。
林向北在看景色,悄然出了主卧站在房门口的贺峥在看林向北。
太过于目不转睛,以至于林向北有所察觉地旋过身来。
林向北脸上艳羡的神情来不及收拾,然而他是由衷地为贺峥能有今日感到开心,笑了一下道:“你这里真不错。”
“租的。”贺峥神色淡淡,走到沙发坐下说,“先过来谈一谈。”
林向北亦踱步过去,坐在贺峥的右侧,听贺峥用审判嫌疑人似的口吻讲,“接下来我问你的话,你要如实回答,一句假话都不能有。”
林向北一遇到贺峥就仿佛退化到十八岁,像在课堂被老师点名的学生不自觉地挺直腰板,点了点脑袋。
主要是他的债务问题,高利贷和网贷,加起来近三十六万。
为什么借的,什么时候借的,通过哪种途径借的,在哪里借的,他都一一老实回答,由贺峥记录在册,更便于一目了然。
听见林向北是为了给林学坤筹手术费才不惜剑走偏锋,贺峥落笔的动作微微一顿,一点意外地看了林向北一眼。
还在翻找借款消息的林向北对此毫无察觉,抬头道:“好像没了。”
“不要好像。”自身职业的影响,贺峥极不喜欢不确定的答案,将笔一放,“你再仔细找找有没有落下的。”
贺峥变得很不近人情,说话都有棱角一般,这给林向北带来一点无形的施压。
他迅速地将各个软件都打开了一遍,确认无误后说:“真的没了。”
“好,你现在联系高利贷的人,先把这事解决了。”
“现在?”
林向北想到要跟大飞说话,压力更大了,牵动着身上的肌肉隐隐作痛,但该面对终将要面对,不过他还有一件事要先过问贺峥,他停留在联系人的页面,抿了抿唇,“你替我还钱,要不要先拟个欠条,我分期还。”
贺峥一把夺过他的手机,完全忽略了他的话,眉微蹙,“不要磨蹭了,我来打。”
话音方落,电话已经拨出去了,林向北屏住了呼吸,室内很安静,大飞哥粗嘎的声音朦胧地传出来,“林向北,你他妈还敢给我打电话,我以为你死了,正想去找你老子给你收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