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三两下把自己的上半身从硬邦邦没有保暖效果的尼龙衣料里抽出来,将校服搁在床边,“我给你拿汽水。”
不等贺峥拒绝,他已经飞快地消失在房门口,两分钟后尴尬地挠着脑袋回来,“家里只剩下这个了。”
一排小孩子喝的印着大耳朵狗包装的爽歪歪。
贺峥忍不住低头笑了一下。
林向北欲盖弥彰地解释,“不是我爱喝的,也不知道怎么就在我家了……”他编不下去,拆开一瓶,咬着吸管,“好吧,其实挺好喝的,来一瓶?”
旋身在贺峥旁边坐下,后者摇头,已经把校服外套拿在手里,打开针线盒准备缝补。
林向北干脆脱了鞋躺床上去,看贺峥非常娴熟地穿针引线,好奇地问:“你跟你奶奶学的?”
得到一个点头后,他的姿势从躺着变成了盘腿坐,饶有兴趣地注视着贺峥拿着针线的手灵活地在布料里来回穿梭,看得入了迷,目光不自觉地落在贺峥线条分明、带着冷香的书卷气的侧脸,不过脑地说:“贺峥你真好,你要是女的,我一定娶你做老婆。”
贺峥缝针的动作一停,反问道:“你觉得一定得是女人才会缝衣服吗?”
林向北从来没有想过这么深奥的问题,被堵了下,半晌才用他仅有的生活经验回答,“反正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会缝衣服的男的。”他的肩膀挨着贺峥的肩膀,非常感慨地、由衷地复述,“贺峥你真好。”
尾音拉得长长的、懒懒的,带着波浪号似的,不仔细听像是在撒娇,贺峥知道不是,但他可以认作是。
林向北思维跳跃得快,“那你会织毛线吗?”
打横的两只食指凭空在空气里快速打圈,很期待地看着贺峥。
贺峥果然从不让人失望,“会。”
“太好了。”林向北挑一挑眉头,不客气地说,“我下个月生日,你给我织条围巾当礼物呗。”
贺峥拿过剪子咔嚓一下剪掉线头,“什么时候?”
“十二月三号,还有半个月的时间给你准备。”
贺峥把缝补好的外套交给林向北,颔首,“好啊。”
咯哒——
是盖子打开的声音。
尘封多日的过往如摆在角落的的塑料收纳箱积了一层薄薄的灰尘,林向北拿手拍了拍,呛得他别过脸去,手中的动作却没有停,迫切地要见到收藏了多年的珍贵物品。
他把掀开的盖子搁在一旁,在衣物的最底下见到了躺在塑封袋里的大红色——贺峥亲手织给他的围巾。
这十年来林向北东奔西跑,为了轻装上阵总是被迫舍弃掉很多东西,唯独这条上了年头的围巾像是他离不开的精神寄托一般陪着他从荔河到广市又闯荡到了深市。
他小心翼翼地把围巾从塑封袋里取了出来,手很缓慢地抚过,尽管做过功课的贺峥选的是很不错的料子,林向北也保管得当,但在岁月无形的捶打下,柔软毛料的手感已经变得有一点粗硬,这并不影响林向北苍白的嘴唇浮现一点笑容。
当时贺峥可不止帮他缝了衣服,还替他里里外外地将凌乱的家打扫了一遍,感激涕零却无以为报的林向北将家里喝仅剩下的两瓶爽歪歪强行塞进贺峥的书包里当作酬劳。
他两只手都抓着围巾,深深地把自己的脸埋了进去,企图嗅到阳光或者清风此类美好的气味,可惜钻进鼻子里的只有属于阴暗地区的樟脑丸带来的特有的轻微眩晕,因而有些叹惋地回到了现实,回到这间不向阳的出租房、他一塌糊涂的人生。
这鲜明的大红色成为太晦暗的视野里唯一的色彩,耀目得他的眼睛几乎产生不应该有的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