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受街头幻戏的刺激,这一晚雪砚有点惊魂了。
睡得极不安稳。
——她又掉进那场梦里去了。
看见那场景,她被一阵凉意从头刷到脚。
又一次站在了自家的中堂里。满屋子垂着白幡白布,像个雪洞。一口霸气的金丝楠木大棺材,停停当当地摆在中央。
雪砚懵头懵脑地傻着。好吧,一回生二回熟。和上次不同的是,这次她能清楚地觉知是梦。是尚未确凿的未来。
她不会在这一场戏寻死觅活了。
饶是如此,熟悉的悲伤仍是漫灌入心,在心口凝成了一块冰坨坨。
按说,如今既已破解了“鬼卫”密约,拔除皇帝爪牙不过是早晚的事。
家破人亡的危机应是解除了吧?
可是,四哥还是抛下她撒手归天了。
不管府里有没有“鬼卫”,终究逃不了一死。上天要把他收走,似乎也不需任何精密布局,或者磅礴战事,一场小病小殃,就把一个绝世的猛将抹去了。
就是这么潦草,不近人情。
灵堂里,几十个披着麻衣的人在吊孝。
公爹老泪纵横,哭得胡子上结满露水。一遍一遍把头戕在棺材的底架上,不肯叫儿子安息。
“白发人送黑发人。四星啊你从小到大没病没灾,一个伤风就让你没了,啊?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娶了一个祸水克星啊。。。。。。”
这还是上一次的陈词滥调。爹越哭越伤心,接下去,马上就要像一头疯牛冲来宰她。这灵堂霎时会热闹成一个澡堂子。
然后,就是皇帝的登场了。
雪砚心想,我得赶紧走。这次,她也不再让四哥睁眼瞧一瞧了。反正不过是一场梦,留这儿唱大戏是白费劲,瞎伤心。
她一点都不想瞧见皇帝的脸。
雪砚跑出去时,一片嘈杂的呐喊追在她背心上,“哎,未亡人不能离开灵堂啊——”
“她上哪去!”
“不作兴乱跑啊,快把人拖回来!”
喧嚣又空洞的吵吵声里,雪砚不问天南地北一通瞎跑。她感觉自己成了一只没命逃窜的耗子,哪儿有犄角旮旯,就往哪儿钻。
不知怎么做到的,等她定住神,发现自己已逃进一个阴暗的隧道了。鼻子里充斥着从未见过光的气味,让人想起墓穴、地牢一类的地方。
壁上点着几盏油灯,纤弱的火苗静立在灯芯上。她的肺子里拉风箱似的喘。两只脚没知觉地往前挪。过了一会,才瞧见了一间屋子。
门上封了铁栅栏。
像是一座地牢。她怎么会梦见这种地方?
往里一瞧,铺干草的炕上垂头耷脑坐着个老妇人。神态极是颓废。身上倒是锦衣华服,不算埋汰。雪砚定睛一瞧,惊呼道:“祖母!”
老祖母一转头,不认得她似的伸长了脖子:“好孩子,你是谁啊?”
“我是小雪啊!”
“小雪。。。。。。是谁?”
这对话鬼里鬼气的,让胆小的雪砚一阵毛骨悚然。
祖母呆了,一点都不记得她?
“我是老四媳妇儿啊。您不认得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