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魁默默反省了一会儿。这个把月,他一直为了辞官的事忙出忙进。稍有空闲也会跑去师父家学法。
可能冷落了妻子。
他的手便给了过去。带着灵性,带着烈火,知冷知热地拂过她。
“宝贝儿……”
雪砚痛苦地闭了眼,婉拒道:“四哥,我今天好累。”
“哦。”
手上的火熄了。少顷,改成了在被子上一拍一拍。每一下都是铁汉的柔情,哄她这个十八岁的孩子。
这一刻,雪砚痛彻心扉地感到自己对四哥的失去不起。她安静地躺着,泪珠子滚了下来。
不得不死死地咬住牙关,压着抽噎声。
要趁早把这孽种弄掉,不能再拖了。库房里有藏红花,服用后能把它作为淤血排掉。——雪砚被阴冷的想法占据着。
一整夜手脚冰凉,像睡在冰窟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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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还没亮,四哥又兴头十足地赶去师父家了。
比上朝积极十倍。
贺老住在西郊狮子街的一个小院里,离军营只二三里路。在师父家待半天,再去巡营一番。这便是他这一日的简单安排。
四哥曾说,师父在奇术江湖上是草根一派,籍籍无名。给他授业只有一条规戒:不可拿本事炫耀、不可争名谋利。
唯有不得已要自保时才可使用幻术。
这位贺师父来历神秘,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可是,本领却让四哥十分服气。雪砚能从平日的言谈中体会到,这位师父如今在他心中的至高无上。
雪砚也有一个师父。
可是她在云霄之外,远得几乎感觉不到。
这一日,她的奋斗意志几乎见底了。功课拖到辰时才做。整个人一点精神也没有。心情成了一片黑森林。被腐臭的枯枝败叶覆盖着,信仰的光芒也透不进来。
雪砚瞧着静美的家园,感到人生的错位与荒谬。似乎不该是这局面。可是,一切比敲进棺材般的钉子还要确凿,还要冷酷。
这个早晨,她伏在画境的台阶上,哭成了一个泪人儿。有生以来,没像这样呼啸着哭过。“师父你神通广大,显一显灵救我吧。师父——”
她几乎是母兽的哀嚎了。
师父默然无声,在九天之上为她黯然神伤。没办法,规则是不能插手。自己插手一次,对方那家伙也会插手一次。
——会乱成一锅粥的。这一次是个不小的考验。心性和德行不够硬都趟不过去。她也替徒儿捏了一把汗啊。
下午,雪砚下狠心要除掉这孽种了。
以前帮着继父晒生药,耳濡目染也懂得一些本草常识。藏红花活血化淤,是归经的猛药,能使子宫亢奋。剂量一大能导致流产。
上一回,宫里赏下不少药材。其中有一包藏地贡上的红花。想到这些,她恶向胆边生地取了来,丢了一把在茶壶里。
滚水冲下去,红花浮沉,艳若血丝。
还没喝,子宫已开始收缩了。
雪砚的心中也漫开了血色。她一动不动,走火入魔地站着。情绪好混乱,心底成了乱斗的杀场。
“不,我不能伤害孩子。他是我的小宝宝。不,要赶紧拿掉孽种;拖不得了……可是,我不能喝。”
她不懂自己怎么了。明明已下定决心,为何又要撕扯得血肉模糊?她的母性泛滥到了极度愚蠢的地步,连一个孽种也要舍不得?
雪砚把心一横,往杯子注入茶汤,端起来就往嘴边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