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麦冬努力坐起,靠在床头,隐约避开了小哥儿想要上来搀扶的动作。
“真的,莫忘了我也是郎中。”
钟涵抿了下唇,“都说医者不自医,你都把自己饿晕了,要我如何信你?”
眼看黎麦冬因自己这句话又显出慌乱之色,钟涵轻咳两声,浅笑道:“好啦,我不逗你,那你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
钟涵没走时,黎麦冬觉得羞惭,当他真的走了时,黎麦冬又觉怅惘。
他拥被望着门的方向出了神,再次睡过去之前,还在遗憾自己搞砸了一切,到最后也没吃到钟涵亲手做的点心。
与此同时,医馆后院,煎药的小药童举着扇子,整张脸皱成包子褶。
“咳咳,怎么闻着这么苦,师父究竟给大师兄的药里加了多少黄连……”
路过的黎老郎中听见小徒弟的抱怨,默默捋了捋胡子。
啧,可不得多加些猛药,不仅败肝火,还能败心火。
——
荣娘子说了半辈子媒,当初钟洺向苏乙提亲,还是她登门说合的,更别提后面的钟虎、钟石头,还有钟春霞家的哥儿唐雀,许了同村澳白家的小子,眼看年尾就要过门了。
钟家这些个小辈的婚事,哪个没过她的眼,因而她一月之内二登钟家门时,依旧受到了热情款待。
“怎又不见涵哥儿?”
这个“又”字用的极好,钟洺心道,他家小仔远远瞧见鬓上簪花的荣娘子驾到,早就脚底抹油从后门溜了,溜走时还不忘捎带上长乐和家里的两条狗子,此时估计在哪个隐蔽的角落挖蛏捉螺。
“我家阿乐贪玩得很,吃过晚食就拽着他姑伯,招猫逗狗的出去耍了,这会子不知跑去了哪里。”
荣娘子半点不在意,“他在不在倒也不打紧,哥儿家面皮薄,我说与你们做长辈的听,回头知会他就是,横竖不耽误事。”
一听这开张白,钟洺和苏乙交换眼色,就知八成还是为了上回那档子事。
媒人上门还能有什么因由,他家有哥儿待嫁,自是为了来说合喜事的。
出乎意料的是,此次荣娘子上门仍然为了说媒,区别是竟又换了一家。
“这回这家,实不是我吹嘘,条件可比上家还好呢!”
荣娘子张口就是团团喜气,引得你不得不继续听下去。
“上家是和咱们一样置地上岸的水上人,这家却是读书的,说合的小子是家中老二,今年十六,过了年就下场考县试,考中了便是童生,娘子我已经替你们打听过了,这小子在学塾中人人称赞,颇有才名,别说拿下童生功名,日后考上秀才也未可知!”
荣娘子笑得眼纹深深,“要是有那福气,到时涵哥儿就是秀才夫郎,在咱们乡里,秀才已能进乡衙做官嘞!哎呦,如若真成了官眷,谁见了不高看一眼?阖家都能沾上光!”
历朝历代,读书人都是清贵之辈,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童生,也可称之为有功名傍身,在清浦乡这等僻远的地界,足可谋个学塾夫子差事,收束脩,受敬仰,安安稳稳做到老。
荣娘子话匣子一开就打不住,又将这读书郎的家境仔细说来,确实打听得十分万全,末了道:“一家有佳人,必有百家求,我是做媒人的,谁请我,我就替谁上门,但我心底里自然也有杆秤。”
她诚心实意地表示,这第二家的小郎君,实是比第一家要强得多,模样学识样样胜过,家里也非那清贫门户,乡里有屋,乡下有田,称不上富贵,倒也吃喝不愁。
真要比的话,家财定是比不得钟洺一家子,不过添上读书人这个身份,行情就水涨船高,可堪相配。
“你们同涵哥儿说一说,要是乐意,便安排两家相看,上家也还等着我回信呐,分开都见见,也没人说不行。”
荣娘子是看着钟涵长大的,最知这哥儿为何如此受欢迎。
一张漂亮小脸招人疼爱,待人接物落落大方,加之识文断字,不是那等没见识的粗蛮哥儿,试问到了这岁数的小子,哪个见了能不多瞧几眼,暗暗思慕?
便是乡里的读书郎,也被勾走了魂。
过往唯一的缺憾就是水户贱籍的身份,现下也改了良籍,还有个会经营能赚钱的好大哥,家里良田近百亩,虽说仍住在村澳里,但想在乡里买个铺面、宅院,全然是眨眨眼的事。
讲句实话,要说家里头的小子们对钟涵动了春心,只能是亲事的前提,那这些个陆上不差的门户既愿意迈出上门说合这一步,自也考量过钟家的境况。
成亲是结两姓之好,说到底,谁也不愿吃亏,要是在这之上,两家孩子能对上眼缘,性情相投,即可称之为一桩良缘。
送走荣娘子,又过一盏茶的时辰,钟涵才带着长乐姗姗而归,多多和满满闻到新鲜的鱼虾味,喵喵叫着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