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崑心底苦笑一声,他那哪是行事稳重处变不惊啊,那是没本事!
月前吏部案第一个查的就是这考功清吏司,这一查,郎中和员外郎都搁一块下了职。
阳崑年纪大了,本来是打主意外放养老的,谁曾料天有不测风云,眼下这老身子骨被人一把甩到这吏部来,当真是苦差事。
真的是,这洼泥汤子,哪是他搅得动的!
再一看眼前这年轻的官员,阳崑心底明白,陛下派来吏部的心腹,想来就是这位了。
他忙不迭地把活送出去,“眼下除了惯常的那些活计,司里最主要的任务是查明往前六年两考里,违规申进的各地官吏有哪些?”
也就是从安乾三年到九年。
徐辞言点点头,很好理解,查明了旧账才能翻新篇,他神色诚恳,“不知道眼下查到哪年了?”
阳崑张了张嘴,哑口无言,“安乾三年……”
徐辞言:“…………”
这阳大人上任也快一月了吧,是真一点没动啊,合着都等着他来查呢?
这种战战兢兢工作半月,一看还在桌面新建文件夹的作风,实在是太熟悉了,徐辞言按耐不住地表情复杂。
阳崑也知道自个做的不地道,顾不上半点上官威严,赶忙一脸谄媚冲徐辞言一笑,“无咎啊,本官年纪大了,这不,干起活来总觉得力不从心。”
“能者多劳,这司里日后就要靠你多操劳操劳了。”
徐辞言眉梢一挑,这是要放权的意思,他一点头,“阳大人言重,都是应该的。”
“只是,”他语调一转,“还劳烦阳大人将记录官员升降政绩的簿子送我房里。”
“还有,除了核查之外的事情……”徐辞言意有所指地瞟了瞟院外来来往往的人群。
参与制定和修订官员奖惩制度、处理官员关于黜陟决定的中诉……身为实职部门,吏部可不是翰林院那种划水的地方。
阳崑这老混子可别想两件事都压在他头上。
“好说好说!”阳崑忙不迭地点头,心底忍不住阿弥陀佛一声。
不就是多干点活么,干活又死不了人!只要这徐无咎愿意扛起担子让他能战战兢兢地熬过这个关头,他做什么都愿意。
徐辞言意味深长地瞥他两眼,也不多耽误,抬脚就往东侧厢房里走。司里的小吏从库房里搬出一个又一个木箱,搁到他房里。
“郭主簿,”徐辞言坐在上首,扫了眼那堆将屋里堆得满满当当的箱子,“劳驾您给我把司里得用的刀笔吏喊来,本官有事情交代。”
“唉唉。”郭钱赶忙应下,一溜烟跑到外院去叫人。
三十多个小吏浩浩荡荡地进了徐辞言
的屋子,多亏他独占一侧不用和两个主事挤,不然还真塞不下。
小吏们偷偷拿眼神瞟了眼新来的上司,心底打鼓。
他们的名姓、画像、职位、负责范围都已经写在纸上递上去了,一直挂着柔和笑意的年轻上司坐在案后,一张一张地翻看。
“盛金策、姚河、罗善、章伍……”徐辞言时不时抬头把纸上的文字和脸对应起来,一连点了十六个小吏。
“从今日起,你们就收拾收拾到这屋来,和本官一起审校这批册子。”
徐辞言手指一翘桌面,“丑话说在前头,这不是个好干的活计,有人不愿的早些说明了,本官不为难你们。”
被点到名字的十六的小吏单独站了出来,面面相觑。
他们当然知道这徐大人想干什么,这活要一样一样地核对各地报上来的政绩记录,还要查明有没有弄虚作假的,有没有夸大事实的……
哪怕他们都熟手,六年的活加起来,没有大半个月干不完。
问题是能在吏部当吏,要说他们多干净,那是不可能的,哪个家里没收点地方官孝敬的冰炭。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要是传出去被外头人知道他们亲自查了贿赂的官员,怕是就要名声扫地了。
但是……
小吏们抬眼微微看了看上首徐员外郎,这人似乎真是给他们留出了思考的时间,眼皮都不抬,正不急不慢地喝茶呢。
他说可以拒绝,下头的人却不敢冒险,这关头拒绝不就摆明了有鬼吗,怕不是人还没出吏部呢,喉官衙先到家了。
再一想这也不是没好处,有几个脑子转得快的小吏眼珠子一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