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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7节(第1页)

他莞尔退让。“好好,就如你所说,把你推醒,再抱着你,当面告诉你,我白日里对你如何地思念……满意了?”明明是自己极为严肃说出去的话语,被隐约带笑的嗓音重复了一遍,阮朝汐的唇角也忍不住翘了翘,“满意。”两人的目光在朦胧灯火下对视着彼此,荀玄微唇边噙着笑,云淡风轻道了句。“既然已经把你推醒了……只是抱一抱,说两句思念,对我来说却是不足。”“嗯?”阮朝汐听出了三分话外之音,仰头注视过去。他深夜里说话和白日里似乎有些不同了。话尾音带出几分慵倦,眼尾上扬,轻飘飘睨过来一眼,眸光里带着某些不清不楚、难以言喻的意味,在她身上转过一圈。像是无影无形的小钩子,于深夜里悄然勾动心弦,令平静心湖漾起动荡波纹。意图明显,用足了方法暗示,却故意不明说。阮朝汐绷着脸忍住不笑,粉色菱唇却微微地翘起。动作里带了不自觉的亲昵,人往前倾,顺遂着被拨动的心弦,手臂拥了上去。寂静深夜里,两人拥抱着吻在一处。思念肆无忌惮蔓延,心跳激烈,这是彼此都可以清楚感知的、最直接的思念。受伤的右手很快被松松地牵着,重新搭在床边。“这只手千万莫动。伤处再不好,夏日热天里遭罪。”受伤的手当然不会轻易挪动,但另一只能动弹的手腕被握在温热的手掌里,逐渐在身后扣紧。这又是个难以挣扎的动作,阮朝汐这些天来隐约知晓了眼前皎月般的郎君心底难以碰触的暗处,顺着他的动作后仰起头,任由他以绝对掌控的姿态把她压在床头。“三兄……我最近养伤都未出门,晚上又在木楼等你。”回应她的是一声舒缓的:“我知道。但有些事没有道理可言。”皓白手腕被扣在身后,又被压在身下。骨节分明的长指把纤细手腕牢牢扣在掌中,握紧了。青色纱帐放下,缠绵的吻落了下来。雨帘遮蔽视线,长雨洗刷人间。京城在潮湿的水汽里入了初夏。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无声无息出了青台巷。今日是平卢王问斩的日子。西市口法场凌乱拥堵,众多囚车已经押到了。阮朝汐带起黑色幕笠,撑伞远远地站在人群里。平卢王元宸穿着囚服,镣铐加身坐在囚车里。豫州时的肆意张扬不见踪影,眼前只剩个颓废人形。在豫州时不可一世,踌躇满志地筹划着从穷乡僻壤回到京城繁华贵地,接替司州刺史重任。回京路上还不忘设下埋伏、准备一举铲除多年的眼中钉。自以为步步得计时,可有想过如今场面?西市口人头攒动,从早上处斩至今,犯人换了一拨又一拨,地面污浊,雨水混着血水狼藉,刽子手都累了。距离午时正刻还有一段时辰。娟娘提前放出了牢狱,早起换一身素衣,挎着竹篮,送来断头酒。元宸不肯喝。冷笑一声,把整杯酒泼到娟娘脸上,摔了酒杯。“贱人!你果然好好地放出去了!跟了我这么些年,你是不是始终惦记着你崔氏的灭门之仇,记恨着我强占你的旧怨,暗中串通了旁人害我!”围观众人的轰然议论声里,娟娘什么也未分辩,神色平静地抹去脸上酒渍,俯身下去,捡起地上咕噜噜滚远的酒杯,放回竹篮里。“元郎误会了。妾从未记恨元氏对崔氏的灭门之仇,更谈不上强占之旧怨。”绵密的雨里,她温婉地轻声细语。“王府密室是元郎自己下令掘的,和废太子的来往密谋书信是元郎亲笔写的,密室中的龙袍冕冠也是元郎生了狂妄自大之心,暗中准备的。妾只是据实陈述,元郎自作自受,妾心中并未有多少对元郎的仇怨之心。”元宸丝毫不信。“这时候了还不肯说实话?我一时不察,被身边跟着的小玩意儿反咬一口,你直说一句恨我,让我安心地去!”娟娘笑着摇摇头,“实不相关爱恨。好,妾如实地告知,让元郎安心地去。”她早准备了多个酒杯,又拿出一只新杯,重新倒满美酒。俯身靠近元宸耳边,附耳低声说了几句,又站直了身,再度把酒杯双手捧过来。“毕竟相识一场,喝了酒再上路罢。喝完这杯酒,以后去黄泉路上等我索命。”元宸听了那附耳几句,仿佛被雷直劈在身上,脸上的愤恨轻蔑之色骤然褪去,表情显出一片空白。他紧盯着娟娘,缓缓伸手过去,喝了酒。午时三刻,验明正身,卷入谋逆大案的平卢王连同诸多党羽,一起于西市口伏法。娟娘挎着竹篮,如释重负地离去。走出几步,停下身来,远远地看向另一侧巷口远处的马车。马车边站立的阮朝汐冲她微微点头,收伞转身上了车。“李大兄,可以走了。”马车缓行过污水血气漫溢的巷口,越过议论不止的行人,一路往东,沿着御街往北。马车路过皇城最南的止车门附近时,阮朝汐撩开车帘,注视着两边的左右卫府。两所卫府的官衙正门,被白色封条牢牢封上了。身后传来一阵疾风暴雨般的马蹄声,几十轻骑从身后风驰电掣赶来,马车停在路边,让轻骑过去。领头的年轻将领路过时认出赶车的李奕臣,猛地勒住马,往车里拱手见礼,用的还是旧日云间坞的称呼,“仆见过十二娘。十二娘今日入宫?”阮朝汐颔首还礼。“入宫拜谢圣恩。”来人一点头,“京中不太平,十二娘早些出宫。”并不多寒暄,催马直奔皇城南门而去。阮朝汐盯着匆匆远去的背影。赫然是入京后极少见面的徐幼棠。——马车在宫门外停下,求见的消息报进宫去,很快得了回音,梵奴在老太妃的宣慈殿召见她。梵奴正在进学的中途,听闻了消息,抓着笔就跑出了庭院,“嬢嬢!“阮朝汐双手张开,蹲身抱了抱扑过来的幼童。“原以为陛下会在式乾殿。怎么还在宣慈殿里读书?“梵奴一大箩筐的抱怨,“不喜欢式乾殿。那么大,阴森森的。“又问,”我赐下的那个大宅子好不好?嬢嬢看过了没有?““还未来得及去。“阮朝汐保证,”听闻就在皇宫西边的长桑里?等出宫了得空过去看看。“梵奴满意地笑了。他悄声说,“他们都说给嬢嬢赐宅子,算是破格赏赐了。我才不管什么破格规矩,只要宅子够大,以后嬢嬢住过去,我可以过去看望嬢嬢。”阮朝汐也笑了,“我只有一个人,何须那么大的宅子住?正好想和梵奴商量商量,我想把新赐的宅子拨一半出来,容纳无家可归的女子和幼童,让他们有地方栖身。平日里耕田种菜织布,自给自足,糊口不成问题。愿意进学的幼童,也可以学些文才武艺,将来长大了有一技之长。”梵奴听的似懂非懂,“一个宅子,可以做什么多事么?”“可以的。”阮朝汐耐心地解释,“我幼年时住的也是一处大宅子,里头就是这样的。只要管理妥当,容纳百人没有问题。”“赏赐给嬢嬢的宅子,嬢嬢自己看着办吧。”两人分食了一小碟酥酪,哄着梵奴继续进学念书,阮朝汐起身觐见老太妃。杨女史领她过去正殿的路上,路上压低嗓音提起‘破格‘的缘故。“郡主这宅邸赐得破例。历来有公主府,有郡王府,从未有过郡主府邸。寻不到旧例,又是圣驾开口下的第一道圣旨,下头议了几个方案,老太妃这处传话过去,便当做破格特例,按公主府的规制办下了。”“原来如此。”阮朝汐走出几步,心里微微一动,看了眼身侧的杨女史。“赐宅子的事,老太妃过问了?”杨女史也正在打量她,肯定回答。“老太妃过问了。”曹老太妃在香火缭绕的正殿里。抱着湛奴坐在居中的坐床上,和气寒暄几句,略问了问新赐下的宅子,赏下一副紫檀木嵌云母仕女屏风。二十多日未见的湛奴,坐在老太妃的身边,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多了点怯意,来回不住地打量着她,半晌未出声。阮朝汐好笑地问,“许多天未见,不认识嬢嬢了?”她冲湛奴的方向张开了手,湛奴大受鼓舞,“嬢嬢!”立刻扑了过来,手脚并用地爬到阮朝汐的身上,亲热地扒拉着不肯下来,柔软的脸颊碰触着脸颊,嘟嘟囔囔地喊,“嬢嬢来了。”糊了她满脸的口水。阮朝汐笑得抬手去挡,“别挂在我身上,好好坐下。”玩闹了一场,等她好容易把湛奴从身上撕膏药似地撕下来,抱着幼童小小的身体,正要交给周围的女官,却意外发现,曹老太妃不知何时已经屏退了左右,寝殿内空荡荡的,竟只剩她们三个。周围没了旁人,曹老太妃的目光里多出几分怜惜伤痛,幽幽地盯着活泼好动的湛奴。“原以为两个孩子一般的苦命。如今想来,梵奴是苦尽甘来了,湛奴这孩子才是格外苦命的那个。”她抬手招阮朝汐走近。阮朝汐听老太妃的语气不寻常,收了笑意,凝神细听。“湛奴和你有缘。得你救下性命,小小一个人才能活到如今。我老糊涂了,时常看不清眼前,原本还打算着舍身家捐座佛寺,把这孩子带出去养着……谁知道这孩子竟然如此地苦命,也不知能不能等到佛寺建成那日了。”老太妃闲聊许久,终于缓缓说出心头挂念的那桩事。“你如今有了自己的宅子,是极好的事。可愿意把湛奴领回去养着?“阮朝汐吃了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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