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深夜,沿江两侧的建筑物都暗下去,只剩一行路灯蔓延到看不清的远方。
不知不觉又到了江边么,这个地方看日落很美。
她挪开视线,“因为我只剩你了。”
平铺直叙地说着这句话,没有任何的语气,酒神因子察觉到她的情绪平静如死水,好像是极其认真又心如死灰。它很少见的沉默良久,不是不愿意回答,而是不知道说什么。
几根细如发丝的风筝线把她拴在这里,线绷得死紧,她无法降落又不愿离开,竭力想在线的引力和狂风之间维持岌岌可危的平衡。
现在风筝线断开了。
……这不就是它想要的么?真奇怪,最关键一步计划的成功得到验证,它蓄谋已久,一直等待着这一天,但为什么没有欣喜传过来,某个不存在的地方闷闷的,好像有些发堵。
它语气干巴巴的‘哦’了一声,意识到过于僵硬,随即又挂上那副世界越烂它鼓掌越欢的跳脱语气,“成、成吧。那下水道就先不去呗,先去整点近又不用杀的……”
“但我想尝试一下,可以么。如果那里实在让人不舒服,我就离开。”她的心跳很稳定。
“好啊,那就先去下水道。”酒神因子果断改口,“反正天亮之前搞定咯。给你挂个道路指引,我先睡了。”
塔米斯轻声说,“你也是需要睡觉的么?”
“是啊,所以很久之前都是你睡着了我才来找你玩,你醒了我就该睡觉咯。”它的声音低下去,“现在倒是不需要了,但是我……嗯,想省点蓝。要是需要我你就叫我咯,我听得到。”
“好的,晚安。”她说。
“……晚安。”
他们互道晚安。塔米斯感觉到有东西压在心口的感觉忽然消失了。不是错觉,真切存在。这就是酒神因子的存在么,真的有重量。
前面有条楼梯直通跨江的立交桥,立着盏探照灯,强烈的光源把桥下湍流不息的江水照得烁亮。
酒神因子说道路指引还真是字面意思,泛着荧光绿的箭头直接贴在地面蔓延上折梯,像是一连串的脚印。
维持着原先的呼吸和心跳,她低头一梯一梯把箭头踩在脚下,直至登顶。她站在桥中央,隔着遥远的路面眺望哥谭市区…她在走进城市。
她学过如何专注在眼前的事上,她知道如何把自己压成空白的工具,不被看透。
走到一半的时候塔米斯停下了脚步,一片的阴影自前方匍匐而下,遮挡了光。她抬头看,几个人挡在前面的桥上,身后也有人从她刚上来的楼梯爬了上来。
她被包围了。
这座城市好像一颗布满了蚜虫的树,树的枝条越粗壮,攀附在上面的蚜虫就越发饱腹,繁衍生息代代不绝,时不时出现惹人烦,有一劳永逸的办法解决问题,可偏生园丁不准许用。
她终于没有控制住,深深吸气。
*
贴了【哥谭旅游】广告的大巴静悄悄的,像是棺材一样沉默着轧过江边的路面。
车内没有开灯,蒙面的利爪默不作声地开着车,宽阔的车厢里除他之外只有两人。灰雕鸮跪在狭长的过道中间,死死垂着头,每描述一段遭遇情况就喉头滚动着加一句“属下无能”“回去后自愿受罚”之类的句子,言辞恳切,一向寡淡的脸现如今满脸都是恨不得一头撞死以死明志的沉愧。
活着被俘对利爪而言完全是一种侮辱。
对于他来说,这条命若是在几小时前死了,未给BOSS蒙羞,整个人生才能称得上有意义。现在每多活一秒,他都离这些词语越来越远。
把他们从麻木无意识状态中解救的BOSS。
给予他们存在意义的BOSS。
他辜负了他的信任。
夜枭看着他的发顶,脑子里闪过的却是另一个人。他说,“你该向红角鸮学习。”
灰雕鸮面上的愧色越深,“回去后我会好好向他讨教战斗……”
“不。”夜枭打断他,“向他学一下怎么才能锻炼出厚脸皮。”
灰雕鸮:“……是。”
这个话题点到为止。夜枭问,“他们是突然决定撤退的么。”
“是的,非常匆忙。或许是临时收到的撤退命令。”
“能够给她下令的人啊,只有那个人了吧。”夜枭漫不经心地向窗外看,“根本不屑于遮掩啊。”
灰雕鸮略一迟疑,“刺客联盟的确展现得很有诚意…他们在中东的势力被丧钟侵吞得厉害,或许这是开始把视线转到北美的原因。今天的一切都像是个下马威。”
一直倚在座位上的男人突然坐直了身体,他猛然拉开窗帘,衣服下的每块肌肉都紧绷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