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微力道的震撼从刀刃处传来,一击得手。她这才睁开看向袭击物,周遭雷电已歇,地上赫然是断成两截的绿藤,正在地上痛苦翻卷。
爵士在她身后说,“你还是和以前一样。”
像是有些感慨。
他竟然认识她。但是先前不提,别人哥哥不在,目前两个人单独相处的时候说这个话,总归是有点奇怪。
塔米斯没想这么多,她满脑子都是酒神因子那个糟心玩意儿,听到爵士说话也不回头,就稍微侧一下脑袋瞥视他,“我不认识你。如果以前见过你这样的人,我会有印象。”
说完这话她低下头割下一截斗篷角擦刀,活像个自闭症儿童。
“你当然见过我这样的人,而且不止一次。”爵士幽幽说,“我们融进人群就像一滴水汇入大海,但很可惜我们永远没办法是一种东西。癌细胞可是会伪装成正常细胞的啊,等免疫系统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
塔米斯点点头,然而什么大海癌细胞,她完全没理解,只能听出来那点莫名的隔阂语气。
在他眼里,好像会用法术的人和普通人已经不是一个物种了。
爵士取下兜帽,余光里那张看不清楚的面容突然清晰可辨,塔米斯愣住了……他对她显露出真容,而这张脸,她居然真的认识!
达米安短暂修行的那个寺庙,那个火光熊熊燃烧亮如白昼的夜晚,一个盲眼女人拖着已经断掉的腿膝行,想要拥抱她已经死去的爱人。名为古一的黄袍女人牵着她的手,一直走到能够俯瞰整座寺院群的山坡,黑皮肤的徒弟站在她们后面。
那一天的一周后,塔米斯在附近的城市执行任务。
加德满都是尼泊尔的首府,当地印度教徒死后会在帕斯帕提那寺庙旁进行火葬,这座神庙已有一千五百余年历史,门口的河畔边,方方正正的几个火葬台就这样露天摆放,尸油炭臭和燃烧的火光从不停歇,风一吹就柴灰和骨灰齐飞…逝者家属们在火葬台旁边等骨灰的时候,游客们就拿着相机手机站后面咔嚓拍照。
这种光明正大能够毁尸灭迹的办法颇具有仪式感,但也极度麻烦,塔米斯绝对不会选。不过她去那里不是为了处理尸体,她的任务目标尚且能走能跑,是个拄着长棍的僧人。
几个小时前,此人在联盟控制下的赌场拿着长棍以一敌百,没有任何人员伤亡,只带走了一个赌徒,赌徒在被带走前的十分钟前,把全身家当连带余生在牌桌上一同抵押。
据说赌徒被救走时当场就下跪膜拜,高呼战神因陀罗*下凡救他,“因陀罗”则看上很想转头就走……两个人看上去也不像是认识,极有可能是赌徒在外面还有其他债主。
(注:因陀罗为印度教战神神名)
做生意就要避免坏账坏账。塔米斯收到的任务很简单,拦下他们。
清晨嘈杂拥挤的市场,炊烟缭绕,两侧挂着鲜艳商品的铺面把路面压缩成拥挤的一线。有家商铺的电视挂在门口天花板上,电视里火光冲天浓烟滚滚,映出来的光变换闪烁,主持人报道新闻,一座千年古寺因意外失火惨招焚毁。
因陀罗拽着赌徒穿过人声鼎沸的闹市,穿过庙宇旁三五一群的游客、逝者家属以及等待的孩童。
火葬台上,裹着白色的布料的尸体正在等待,按照当地传统,在把死者烧成骨灰抛进河中之前,家属先把死者的遗物和鲜花向河水抛洒,聚成一团的孩子们动了,如兀鹫夺食一般扑进泥黄腥臭的河中争找丁点宝藏。
游客面露震撼,恍如在看一场异国的蛮荒戏剧。
偏生是在这个时候!塔米斯避开这些孩童…其实她也比这些孩子高不了多少,等她从人群里钻出去的时候,目标已经跟丢了。
最近能脱离追踪的地方是寺院的侧门,土灰色斑驳墙面上大门正当虚掩,泄出的窄窄缝隙里是深邃的黑暗。她就着树木掩映的阴影跳上院墙,四望后在无人的院内跳下,落地时的一瞬晕眩,她当是错觉。
在她身后,有人伸出手牢牢按住她的肩膀。
“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因陀罗”俯身看她,露出那张有过一面之缘的脸……那晚上沉默的徒弟,莫度。
塔米斯看了一眼他身后灰色砖石墙,委实没明白这人是躲在哪里、如何出现的。她很想说你带走了不属于你的资产,我是来讨债的……一般来说这话说完就要开打了。但塔米斯的直觉告诉她,最好别这样。
她相当从心,反正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这里不允许入内么?”在强者的桎梏下她坦然地仰起头,丝毫不介意露出脆弱的喉咙。
但莫度知道他要是一动,手里这条小泥鳅会马上挣脱逃跑。
小朋友目光清凌凌看着他,问话问得理直气壮,这个年纪的孩子总是喜欢这样满街乱跑,做了坏事也不会心虚,像是整个世界都是他们的游乐园。
要不是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现在又被跟了一路,莫度可能还真会被这幅样子说服,觉得这就是个误入的普通小孩。
在师父身份的维度上,古一法师在传道受业解惑方面无可指摘。与此同时她又保持着至尊法师的神秘感,通俗点来说就是有些谜语人,让人很难分辨她做出的事究竟是别有目的还是一时兴起。
彼时莫度还未对“至尊法师”祛魅,古一所做的一切在他眼里都有其伟大目的。虽然小朋友的身份职业似乎不太寻常,但师父亲眼有加,他也就沿袭着态度特别对待了。
指不准以后会成为小师妹呢。
毕竟现在赌鬼人渣都能被带进卡玛泰姬。
“不请自来是为闯。”他说,“回去吧。”
察觉到他不容置喙的拒绝,小姑娘把手拢进莎丽宽大的袖筒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