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中的佛珠已经拨到了最后,那朵伴生金莲开始缓缓运转了灵力。感知到了这里无昱睫羽一颤,余光落在了一旁的沉晦身上。他没有运转金莲,而这里唯一有佛性,有修为能够运转的除了自己,便只有沉晦了。无昱心下一动,隐约猜到了什么。“谢伏危,若你念及同门情宜动不了手,那便给那妖修最后一剑吧。”无昱和沉晦对视了一眼,而后这么沉声对谢伏危说道。“只有那妖修死了,苏灵或许还能恢复意识,脱离蛊惑。”无昱给了谢伏危希望,一个能够让苏灵活下来的希望。青年眼眸一亮,手握着剑柄径直朝着苏灵所在方向过去。“谢伏危,你要是真的杀了他我不会原谅你的,我死也不会原谅你的。”苏灵冷着脸色红着眼眶直勾勾注视着谢伏危,好似看着死敌一般。谢伏危忍着心头抽痛,将苏灵从陆岭之身边拽开,让无昱制止她不让她过去。不知春的剑落很快,剑光映照在陆岭之的眉眼,他不觉得有多可怕,反而说不出的平静。“住手!谢伏危给我住手!”无昱没有想到苏灵力气会这么大,好几次都险些挣脱开来。他抬眸看向一旁的沉晦,对方并没有给他任何松手的暗示。无昱叹了口气,准备再用一成力将苏灵束缚在法阵里的时候。少女敏锐地找到了一处破绽冲了出去,可她终究离得太远了,赶不过去。所以在苏灵跑出去的时候无昱并没有多加阻拦。他以为苏灵是赶不过去的。“月见!”少女大声唤道月见,月见感应到了她强烈的召唤,连忙飞过去抵挡住了谢伏危落下的那一剑。然而没有剑主在,月见根本抵挡不了不知春这般威力的灵剑。在月见被劈开,不知春要落下刺穿陆岭之心脏的时候。苏灵赶了过来,俯身用身体挡住了谢伏危蓄力落下的那一剑。不知春这把剑什么都好,就是执拗,落剑永远都是直直贯穿,从不会有什么弯弯绕绕。和谢伏危这人一样。在剑冢时候谢伏危刺向陆岭之的那一剑只用了三成力。可这一剑不同,他收不住。在不知春贯穿少女心脏的时候,谢伏危像是被抽离了全身气力。他是个剑修,第一次没有握住自己手中的灵剑。剑入血肉,殷红的血温热一片落在他浑身上下。于他而言却似数九隆冬。苏灵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这般果断的过去挡住这一剑,身体比脑子更快。等到她感到疼痛的时候,一切也就这么结束了。“阿灵,阿灵!!!”凤凰泣血,百鸟哀鸣。一时之间死生林所有的鸟雀都飞来了九重塔,夜幕时分,鸟若乌云,黑压压一片压了过来。月光也被遮掩得没了光亮。苏灵实在太累了,她闭上了眼睛,什么都看不清。只隐约听到了一个声音在唤自己,后知后觉意识到了小哑巴好像会说话了。人在死的时候脑海里会浮现一生的场景,各色各样,俗称走马灯。苏灵看到了临水城将军府里的那棵大榆树,一个面容稚嫩的小女童正抱着一把木剑在上面睡得香甜。树下一个老头儿气呼呼地跳脚让她滚下来。她还看到了小南峰。老者守着几株宝贝灵植不知在絮絮叨叨什么,一旁的白衣童子引了灵泉仔细浇灌着。此时阳光明媚,岁月正好。一阵春风起。一树海棠悄然开出了第一枝。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秒,苏灵隐约感觉到了自己倒在了一个冰冷的怀抱里。能有这样的寒气的,除了谢伏危便再没有旁人了。“苏灵,苏灵,你别睡,你快醒过来。我,我不杀陆岭之了,我放他走,只要你醒过来,醒来看看我,看看我……”青年拼命渡着灵力给苏灵,然而无论他如何渡,少女的身体还是在逐渐冰冷,慢慢褪去了最后一丝的温热。他视野一片模糊,眼眶红得厉害。那只从来都是紧握着长剑的手从未有过的颤抖着,他指尖微动,下意识想要去碰触苏灵的脸,帮她将头发拂开别在耳后。可谢伏危觉得手仿若有千钧重,如何也放不下去。在感觉到苏灵最后一丝气息湮灭的时候,他觉得万物都失去了颜色,全然浑浊模糊,没了光彩。“可惜了,这么好的资质和根骨,却误入了歧途为了一介妖修而断送了大好仙途。”那昆仑老者嘴上说着这般遗憾的话,眉眼之间却并没有多少悲悯。苏灵的死除了让他有一瞬的惊讶之外,他没有分毫动容。红绡捂着嘴竭力压抑着自己的哭声,她很想要问问周围的人,何为道,何为善恶。但是她不敢,她心里是赞同苏灵的,可是她没有苏灵那般义无反顾,没有她那般敢于直面生死的勇气。她沉默流泪,一句话也没有说出口。红绡妥协了,她和苏灵那个傻瓜不一样。她是有自己的坚持,而这一切却远没有她的生命重要。只有苏灵,她不愿意低头。所以赴死。红绡不会明白苏灵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决心和勇气,是为了陆岭之这个妖修朋友,还是因为她以为的道和这些修者背道而驰。有时候信仰崩塌并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你与所有的信仰格格不入,固执己见。无人理解,也不愿妥协。苏灵是因为什么而死的?在周围这些顽固地坚持正邪不两立的人来说,是她误入歧途咎由自取。可红绡知道,不是的。少女是有退路的,这件事所有人都知道。琳琅知道,沉晦知道,谢伏危知道,甚至苏灵本身也知道。只要将认同他们,将所有的罪责都推给陆岭之,只要一口咬定自己是被蛊惑被利用了,哪怕琳琅想要做什么她也不至于丢了性命。陆岭之在之前也是这么告诉她的,他不会怪她,是她不愿意放过自己。她不愿意对这些人低头。要是她这么做了,她虽不死,其心难平。要让她做出这样的决定,眼睁睁看着周围人诛杀陆岭之。这对苏灵来说不仅是死掉一个朋友那般简单,随着少年的陨落,一并陨落的还有她的坚持,还有她的道。她请求谢伏危放了陆岭之,可是他不理解她。苏灵并没有责怪过他什么。他们只是各自坚持自己的道,这才站在了对立面上。谁都没有错。唯一有错的,只是苏灵不够强。至少现在,她还太弱了。这才得了个飞蛾扑火,潦草收场的可悲结局。“谢道友,我们知道你与苏师妹情宜颇深,可如今最要紧的是给这妖修最后一击。他是凤山妖主之子,要是不早些断了他的气息,被那人觉察到了我们可都不好脱身了。”“这赤羽火凤老夫在之前便想要诛杀了,只是他与其他妖修不同。能涅逃生,唯有斩妖剑才能了结他。谢伏危,你还在等什么?切莫忘了你的职责。”沉晦没有跟着周围人一并逼着谢伏危动手,然而他不言语,便注定了他是站在其他人那边的。青年只是紧紧抱着苏灵冰冷的身体,长长的睫羽上还沾染着湿润,眸子里一片水汽,眼尾也红。“你们都在逼她,我也在逼她……”谢伏危将额头轻轻抵在了少女的额头,动作轻柔似羽绒拂面。“我也想杀了他,要不是因为他苏灵也不会死。可是真的是这样吗,从进入九重塔到现在,我们何尝没有在逼她?”“我坚持我的道,她坚持她的道,又有什么错?”“他的命是苏灵换来的,我不会杀他。我要让他和我一样,在永无止境的痛苦和折磨里活下去……”青年明显已经意识已经清醒了。他抱着苏灵这么喃喃说着,像是被抽离了灵魂的躯壳,只剩下行尸走肉一般。这样的结果是琳琅想要的,她从一开始就知道苏灵有退路,但是这条退路对苏灵来说有等同于无。她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和谢伏危是同一类人,他们对道有着超乎常人的坚持。沉晦授予给谢伏危的道,和林风授予苏灵的道背道而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