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商或许该表现出一副吃惊的模样,毕竟任谁听到自己所爱之人患有精神疾病都难以承受,最起码要有点情绪上的波动。
事实上,钟商的反应在得道答案之前几乎用完了。
现在的他异常淡然从容,举手投足间流露出难以言喻的高雅气质,给人一种可以摆平一切麻烦的感觉。
荣湛看着这样的男人,胸口愈发沉闷,不自觉又陷入自己的思绪中。
这次见面,他对钟商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愧疚,好像自己不得已夺走了属于钟商爱人一半的身体,让对方感到痛苦。
那他呢?
他又做错了什么,他什么都不知道,用现在比较流行的话来形容,他是一个没有自主意识的社交工具人,如果可以,他宁愿从未出现过。
“你刚刚问我什么?”
好半晌之后,钟商终于有点反应,发出的声音如同清澈溪流拂过鹅卵石,干净的没有任何渣滓。
荣湛早就把长时间的沉默当成默认,听闻这话不免一怔:“你的哥哥,二十年前离开的人不是我,是我身体里的另一个人,是他在保护你,爱护你,也是他。。。我知道,你爱的人是他。”
他连问都不问了,直接说出心中答案。
“他?”
钟商露出困惑的表情,短暂地思考几秒,神情又变得严肃,眸中忽然迸发出令人招架不住的情谊:“在我心里,我爱的人只有荣湛,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最早发现你的特别,我不觉得是缺陷,你只是拥有了复杂的心灵机制,无论你变成什么样,我都爱你。”
荣湛低着头,神情寡淡地盯着某一处发呆,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他能言会道的本领在钟商面前无处可用。
这种回答在情理之中,一般人都不肯在短时间内接受残酷的事实。
“你给的这些东西,”钟商修长手指落在厚厚的文档上,“我都有过了解,必须承认,十个老师加在一起也没有你讲的专业又易懂,但不管是谁都无法改变我的立场,我去过几次就没再去了。”
说罢,钟商将档案拾起来往前一扔,表示他并不认可这些东西。
他有恶补过心理学知识,尤其是人格障碍的课题,他还了解一些医学相关的基础知识,不过他很快就放弃了,不是嫌累也不是逃避,而是他所学习的东西与他的感情理念完全相悖。
无论是从心理学还是医学的角度出发,专家们一致认为他要尊重多重人格患者的特征,将每一个人格当成独立的个体,钟商做不到,他没办法把荣湛分成几份去对待,荣湛在他眼里永远是一个完整体。
“我爱你,”钟商看着荣湛的眼睛又说一遍,“不管你信不信,这都是我唯一的回答,不会改变。”
荣湛不敢相信,好像也找不到什么理由让他去相信,任他怎么苦苦挖掘自己的内心,也找不到一丁点爱情的花火。。
他真希望能找出点什么,证明自己可以改变。
“你不接受吗?”钟商见他表情木然许久不说话,平静的面容出现一丝裂痕,眼圈控制不住地染上一层雾水,“我知道,你现在的情况是缺失的,你心里有一块空白,我能帮你填补空白吗?”
“钟先生,我不是失忆,现在跟你说话的我,可能永远找不回缺失的东西。”荣湛的声音是如此的轻,既不阴郁也不像患病的人那样呆滞。
“幸福是基于对等的立场,也就是当对方都一致爱上彼此,”钟商的下眼睑轻轻颤抖,仿佛下一秒眼泪就会夺眶而出,“我知道空白的你很难说爱就爱,我不会逼你,我就是希望,从现在开始,你可不可以试着爱上我。”
荣湛彻底无言。
他觉得自己被一种无力感深深攫住,他该怎么回答钟商,难道要他说自己不具备这种功能,出厂设置就没有爱人的‘软件’,就算后期下载也是漏洞百出?
听上去真是个笑话,他的存在也确实像个笑话。
假如他有编辑一半自私,就可以随心所欲的拒绝钟商,可他不是。
他有极强的同理心,理解钟商心里的委屈并对此感到心疼,他很想抱住钟商,出于一种愧疚和疼爱。
“你讨厌我吗?”钟商眼睛红红地问。
荣湛摇头:“不。”
“你对我有感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