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霁话锋一转又绕了回来:“惠帝虽有贤德,却过分庸儒,居人之上,如镜高悬,惠帝担不起重担,才会心中积郁。他独揽一切,世人不知,自当不会尊崇他。”
“可若借宁王之手尊贤亲贤,后代百姓因惠帝而享安乐,各得利益,这样说来,惠帝虽过世,却也不会被世人所遗忘。但宁王手下亡魂无数,前朝之所以覆亡,是因皇室后人尊崇宁王,而百姓被迫依附在天子脚下,于困境中想起惠帝来。”
“天命得来不易,君民面和心不和,失去百姓的拥护,国家覆灭只在弹指间。”
“夫子的题是困局,唯一打破困局之法,唯有新生。”
少女唇角一勾:“如此,便有我朝了。”
许夫子眸光一闪,缓缓坐直身体。
这番话说完,堂下静了一瞬,显然是没想到她敢将前朝与本朝拉扯在一起,许久,才听许夫子问:“你是哪家的孩子?”
陶霁垂眸:“学生姓陶,家父鸿胪寺卿陶庆之。”
许夫子面上闪过欣慰:“你小小年纪便有如此见地,可见你家中长辈时常教导,你说得不错,这的确是道无解题,坐下吧。”
待陶霁坐下后,许夫子这才缓缓开口:“老夫是这葳学堂的夫子,而你们则是国子监的学生,就拿学习一事来说,老夫要做的是将毕生所学尽数授予你们,你们要做的是努力上进,将老夫教导的东西都牢牢记住,立场虽不同,结局却是一样的。”
惠帝平庸,却一心为国。
宁王暴虐,却能开辟出新天地来。
他二人被当做例子架在两端争执着,可争执者却忽略了底下时刻仰望着他二人的百姓。
许夫子笑着摇了摇头:“年轻人到底还是太浮躁了啊,今日课就上到这里,回去各自将‘诫言论’抄上三遍,明日再交上来吧。”
学生们各自散去后,纪珈芙笑眯眯凑到陶霁身边夸赞道:“陶陶,你真厉害!”
蒋翎也附和道:“我真是什么都想不出来,方才许夫子看过来的时候,我差点就以为他要点我起来作答了。”
陶霁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摸摸鼻子:“我其实也是瞎蒙的,走吧,吃饭去,用早饭时我听说今日有红烧狮子头,去晚了恐怕就没了。”
她拿起笈囊就往外走,纪珈芙与蒋翎却望向她身后眨了眨眼。
陶霁回眸,就见谢栯双手抱胸,眸色沉沉地看着她,见她看来,谢栯凶巴巴道:“看什么?小爷也要吃饭,说好了散课找你算账,喂,那边两个,你们先走。”
蒋翎皱眉:“谢世子,你要做什么?”
纪珈芙握紧拳头:“你敢欺负陶陶,小心我跟你拼拼拼拼拼了!”
谢栯不屑地瞥了她一眼:“嘁,小爷才不与姑娘动手,我有话与她说,你们二人再不走,红烧狮子头就只剩点油水渣了。”
纪珈芙开始摇摆不定:“陶。。。。。。陶陶,要不我和阿翎就先。。。。。。”
谢栯:“走吧你。”
二人一步三回头地走后,葳学堂内就只剩下陶霁与谢栯站着,谢栯吊儿郎当地坐回位置上,扬眉喊道:“陶霁,你过来。”
陶霁站在原地没动。
谢栯:“。。。。。。你不光小气,还犟得很。”
陶霁眉眼升起不耐:“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我忙着呢。”
“哎!你凶什么?”谢栯坐直身子:“这笔能不能卖我?”
陶霁抬眸看他,见他盯着自己的笈囊,又垂头看了眼,果断拒绝:“不卖。”
“本世子是真的很喜欢这支笔。”
陶霁:“听闻鲁国公家世代袭爵,不说家财万贯,倒也不至于叫世子爷这般,你是喜欢这笔,还是想在我这儿将上次受的气争回去?”
被她戳中心事,谢栯索性不装了,他将双腿架在桌案上,幽幽开口:“不卖这笔也行,方才夫子说要抄‘诫言论’,我的笔坏了,你替我抄几份。”
陶霁侧目:“你白日做梦呢?”
谢栯理直气壮:“那不抄也行,你替我瞒着,夫子要是问起,别人自然不敢说我来过,你必须替我瞒着,就说我今日没来过这里。”
陶霁不予理会,只觉他脑袋有些毛病,微沉下脸就转身要走,谢栯见她要走,连忙起身,三两步追到她身后,径直攥紧了她的手腕,喊道:“陶霁,你不能走!”
少年的力气算不上小,陶霁脚步微顿,低头扫了一眼,蓦地捏紧拳头,忍耐道:“我为何不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