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屏住呼吸凝神片刻,云雾阁里并未传出交谈之声,只有院落四周传出几道匆匆行走的脚步声。
外面倒是有些吵嚷,听着像是卫家的下人在准备什么喜兆头。
东边的寝屋挂着红绸,显然就是新房,趁着没人注意的空档,陶霁轻手轻脚靠近门口,单手托盘,极轻地敲响了那扇门。
门内静得出奇,陶霁敏锐抓住那一丝撞进耳朵里的朱钗晃荡声,轻声开口:“奴婢是来送饺子的。”
寝屋内又安静一瞬,连朱钗之声都消失了,良久,有把软嗓怯生生答道:“进、进来。”
陶霁回眸与蒋翎对视一眼,手下略微用力,‘吱呀’一声推开了面前的门。
卫家财大气粗,方才光是站在外面看云雾阁就觉得气派又富丽,岂料屋内的陈设更显贵气。满屋子都铺了厚厚一层软毯,四周摆了好些楠木金丝桌椅,以及两扇金漆点翠宝石屏风,再往里看,是透着红纱的罗帐,高高悬在拔步床之上。
而罗帐之下,静静坐着一道身影。
穿一件红底金绣的嫁衣,嫁衣华丽,因着那道身影是坐着,裙摆便直直垂到了床下,双手也藏在宽大的衣袖里。
再往上看,便是一条红色喜帕,将新嫁娘的脸完全遮挡住。
关好门后,陶霁捧着托盘靠近,因着脚下是软毯,只能听到沉闷的脚步声。
新嫁娘的身侧摆着高几,将饺子摆放在高几上后,陶霁便站在原地,静静盯着床上的身影看。
蒋翎站在另一侧,接到陶霁的眼神示意后,她不动声色地从怀里掏出那条沾了鲜血的素帕,装作无意间,让素帕顺着新嫁娘的双膝往下滑落。
床上的身影一僵,藏在衣袖里的双手微不可察地动了动。
蒋翎径自将素帕捡起,陶霁见状,便柔声道:“奴婢先退下了。”
说罢,二人便迈着沉闷的脚步声走远,陶霁的手刚搭在门上,身后就传来声音,有些试探,又有些迟疑。
“卫家的婢女,怎地会用素帕?”
陶霁道:“卫家家规森严,做奴婢的,不可将心思用在别的上面。”
只这一句,那新嫁娘连忙将盖头掀开,露出一张姣好的面容来,泪眼岑岑地看向门口的二人。
“二位不是卫家的人,可是捡到我的帕子,冒险进了这里?”
蒋翎不动声色打量她的神情一眼,道:“大奶奶这是何意?”
新嫁娘认定了她二人不是卫家的奴婢,连忙小声解释道:“放眼申昌郡,又有谁不知卫家老爷善待下人,多少穷苦人家都想着法子把自家女儿往卫家送,便是因为卫家开给下人的月银比寻常人家要多上一些,何来的家规森严?”
见她说得信誓旦旦,陶霁神色稍松,脚下并未有动作,仍站在原地,她开口:“这方素帕。。。。。。”
新嫁娘面上满是惊骇之色,哪里还有甚么嫁为人妇的喜悦,她压低声音道:“我叫阿枝,家住玉湖巷,父母早已离世,只留我与幼妹相依为命。”
“半月前,我去城郊割些野果子回城里卖,意外救了卫晋一回,那卫晋自此便缠上了我!”
阿枝掐紧拳头,继续开口:“外头都在传卫晋为我豪掷千金,为我一改纨绔本色,可只有我知道,他仍是一头披着狐狸皮的恶狼!”
她眸底闪过恨色,几乎是咬着腮帮子在说话:“那是他以我幼妹的性命做要挟!我是救了他,可我从未想过要嫁给他!我自认攀不上这等高枝,可卫晋偏要我嫁,派人牢牢看着我幼妹,便是我要出门,也得经过他的允许才行!”
“如今将我娶进门了,他便说,只要我不吵不闹,乖乖听他的话,他便不会对我幼妹做出什么事,还会好吃好喝供着她。”
“可我真的不想嫁他,我根本就不喜欢他。。。。。。”阿枝抬眸看向二人,目露乞求之色:“二位姑娘能不能替我去报官?我不求二位能帮上别的忙,梁大人还算公正严明,我只求二位姑娘替我报官!”
说罢,她就提着裙摆要跪下,仿佛陶霁与蒋翎是她能抓住的最后一线生机。
陶霁心底仍有防备,她淡然开口:“我们不过是进来一探虚实,与娘子也素不相识,娘子所言也不过片面之词。。。。。。这叫我们如何信得过娘子?”
阿枝见她不信,连忙起誓:“我若说了半句假话,就叫我与幼妹此生不得好死!”
她这模样瞧着极真,良久,陶霁启声,吐出一句话。
“是真是假,只有娘子自己清楚,我们只是捡到了娘子的帕子。”
说罢,她动手将套在外面的下人衣裳脱了下来,道:“机会留给娘子,就看娘子自己能不能牢牢抓住这次机会了。”
这本就不是件非帮不可的事,有了瑶光郡的事做教训,陶霁自然不可能被阿枝牵着鼻子走,将衣裳留在原地后,她就掩着身形与蒋翎匆匆离去,只留阿枝在原地发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