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珩前脚出门,轻云后脚就飞扑到自家小姐怀里,嚎嚎大哭,“小姐总算醒了!”
“我不过是醉酒,”纾妍拍拍她的背,不解,“怎伤心成这般?还有,你同淡烟怎生得这般大了?”
“什么醉酒,”轻云抽噎,“小姐前日磕到头,已经躺了两日!秦院首说小姐再不醒,恐怕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我怎一点儿印象也无?”纾妍有些别扭地问:“那裴九郎怎会出现在我榻上?他不是在帝都吗?”
淡烟愣了一下,迟疑,“小姐是说姑爷?”
“姑爷?”纾妍的眼睛蓦地睁圆,“谁的姑爷?”
“小姐您可别吓我!”轻云声音颤抖,“三年前您就同姑爷成婚,您不记得了?”
“不可能!”纾妍一口否定,“绝对不可能!”
她记得很清楚,因七哥哥这两日要回帝都,昨儿傍晚她偷偷溜出府设宴为他践行。
就在城西那间胡人开的小酒馆里。
许是离别在即,她颇为伤感,席上不小心多吃了几杯酒,整个人晕乎乎的。
后来,还是七哥哥亲自送她回的府。
外头那样大的雪,七哥哥怕她冻着,将自己身上那件红狐裘强行披到她身上,自己只着了一身绣云纹的交领袍。
许是这一去要隔好些日子才能相见,七哥哥舍不得离开,与她围着将军府绕了一圈又一圈,话也较素日里多。
她甚至还记得,跟在身后的淡烟与轻云着小话,讨论城中哪家胭脂制的好。
火红的炭,温热的酒,舞姬旋转的衣裙,纷飞的雪,温暖的狐裘,少年湛然若神的黑亮眼眸,以及他身上凌冽的雪香……
昨夜之事至今历历在目,怎可能一觉醒来就不见了四年呢。
淡烟听了她的叙述,艰难开口,“小姐说的这些,已是四年前。”
也就是在这日后过后不久,大将军哄着小姐回帝都探亲。
从此之后,小姐美好的日子再不复存在。
纾妍丝毫不信:“定是阿爹知晓我又偷跑出去,所以同人合起伙来吓唬我!他人呢?我要见他!”
她爹那个人,什么荒唐之事都干得出来。
轻云眼睛一酸,“家主他——”
“家主去军营了!”淡烟截住她的话头,“小姐若是累了先休息会儿。”说这话时给轻云使了个眼色。
轻云嘴巴张了张,扭过脸揉眼睛。
纾妍信以为真,只是她左侧额角隐隐作痛,怎么也睡不着,就连脑子里也乱哄哄,好似将一些很重要,却又不那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
大约过了一刻钟的功夫,外头传来脚步声。
纾妍缓缓睁开眼,只见裴珩再次出现在屋里。
容颜似玉的男人头戴珍珠檐帽,着了一身檀色花纹交领直裰,腰系玉带,风姿真如覆雪之昆仑,肃肃烨烨,清冷艳绝。
比起五年前的风雅入骨,眉宇间倒是愈发地成熟稳重。
若真如她们所说,她如今十八,那么他二十有八。
可他瞧着不过二四十五,难不成吃了永葆青春的灵丹妙药不成?
还说不是哄她!
帝都来的郎君,心眼多得跟马蜂窝一样,讨厌得很!
纾妍轻哼一声,扭过脸去,随即怔住。
只见不远处放着一面半人高的穿衣镜,模糊的镜子里同样的场景。
披散着满头青丝的女子坐在锦绣华丽的拔步床上。
她瞧着十七八岁年纪,额头缠了一圈雪白纱布,一张脸惨白无色,唯有眼角下一滴朱砂泪痣做点缀。
她生得极美,就像是画里走出来的,尤其是那对眼,又黑又亮,像是两粒杏仁。
但她也很削瘦,下巴颏尖尖的,两截雪白的锁骨突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