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语气?不像先前问责沈煜杭时严厉,更多了些?随意提起似的轻松。
不过林鹿仍不敢放松分毫。
他?知?道,虽然从妖孽事件中逃过一劫,可宣乐帝对他?额外的好感几乎已经在众口铄金中消磨殆尽,沈煜杭如今又往他?身上?泼了私通的污水,不免让宣乐帝想起从前林鹿就与仓幼羚颇有交情?,两重缘由相加之下,心生芥蒂已成无法避免之事。
不至于彻底失去圣心,但名为“猜忌”的种子悄然种下。
林鹿早有准备,言说是为查案。
此次他?与灵妃皆是受害者,究其源头,终是钦天监在鬼神事上?独占一言堂之故,因此特来问询灵妃,是否得罪过谁,才惹上?今日之祸。
宣乐帝明显一愣,隐晦的目光转至沈煜杭身上?。
他?是昏君,确又不傻。
沈煜杭对林鹿的厌恶不加掩饰,柔妃是沈煜杭生母,又素与仓幼羚不睦,如今“妖孽”罪名牵扯他?二人惹得甚嚣尘上?,若诡计得逞,谁会是背后最大受益者不言而喻。
“罢了。”
宣乐帝听后无甚喜怒,似是对这场闹剧感到厌倦,“看来不过是误会一场,朕乏了,摆驾惜柔宫。”
“父皇!”沈煜杭心有不甘,还?欲再辩。
可这时宣乐帝已经在内侍搀扶下转身向院外走去,听到沈煜杭唤他?也不回头,声音低沉却?足以让在场众人听得真切:“宣王沈煜杭,空口白牙诬蔑忠臣,罚俸三月,禁足十日。”
“煜杭啊,朕的后宫……现在还?轮不到你来规束。”
语气?不重,沈煜杭却?依旧如临大敌。
“儿臣…谨记。”
宣乐帝离开后,林鹿直起身子,沈煜杭含恨瞪他?一眼?,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听说大周有句话叫做‘宁惹君子不惹小人’,”仓幼羚浑不在意地?吸了吸鼻子,凑到林鹿跟前小声嘟囔:“沈煜杭不会放过你的。”
而林鹿则是礼数周全地?对她一拱手,“多谢娘娘提点,奴才告退。”
仓幼羚站在原地?没动,接过晴翠递过来的手炉,隐含担忧地?目送林鹿离开。
待行出?数步,林鹿转身,无声做口型说了句什么,随后再次施礼,脚步不停地?出?门而去。
仓幼羚茫然地?看向正搀她回屋的晴翠:“他?说什么?”
“公公说,”晴翠眼?底现出?些?许无奈,好笑似的低声道:“‘乾坤未定,谁不放过谁还?未可知?。’”
仓幼羚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她只当是林鹿随口而言,却?不知?这句话是对晴翠说的。
晴翠入宫多年,极擅读唇的秘密鲜有人知?——林鹿这是在敲打她,他?能查到、做到的事远比想象中多更多。
要知?道,宫墙深似海,自古多少上?位者最终溃败于身边人的背叛,晴翠知?道的太多,林鹿绝不允许她一朝反水背刺二人,却?也在无形中显露出?对仓幼羚的态度,这让本?就没有坏心的晴翠十分宽慰,知?道自家主子终于在宫中交上?了一位难得的贵人。
这事之后,前朝后宫着?实?安静了许多时日。
日子一天天过去,很快,春闱将近,各地?士子从四面八方云集兴京,礼部上?下均在二月到来后忙碌不已。
可就算沈清岸早早拉拢了张全裕,传来的第一手线报也并?不都是好消息。
皇帝昏聩无能,大周能支撑到现在,全凭过往数朝数代的积累、纪修予凌驾一切的铁腕,和恰逢同世代下周遭邻国实?力的不足。
可以说,全凭一线“好运气?”护佑国势。
金絮其外,败絮其中;泱泱大国,徒有其表。
春闱原本?是寒门子弟唯一有望的致仕途径,如今却?已沦为各家大族瓜分官职势力的名利场。
林鹿身为司礼监秉笔,虽有批红执政之权,动辄左右六部决策,但仍无法动摇盘踞京城数代之久、扎根百年不止的世家大族,也就遑论实?权寥寥的沈行舟与沈清岸了。
每年一次的春闱试场,不过是他?们名正言顺为自家子孙谋得来日出?路的过场。
而那些?真正才华横溢的年轻后生,大多泯没于一年又一年的落榜备考时光,白白蹉跎了大好年华,就算偶能步入官场,分得的也都是些?芝麻小官,庸庸碌碌中错过一生中最适建功立业的年纪。
莫说几乎是被人赶着?往前走的太子沈君铎,眼?高于顶的沈煜杭则更是瞧不上?这些?毫无背景可言的凡夫俗子,只顾着?拉拢攀扯世家要职。
就在这个?寒门学士被所有人忽视的当口,唯有二皇子沈清岸眼?光独到,在林鹿于礼部行方便的情?况下暗中接触并?资助这些?被众人遗忘已久的、看起来微末无奇的新生力量。
沈清岸自己就是数位皇子中最不起眼?的那个?,也就更能共情?这些?学子怀才不遇的憋闷情?绪,不消动用甚么手段,只是为他?们提供几个?职位、指明将来方向,就自有人会满腔热忱地?追随而来,如此,倒省了沈清岸不少口舌。
正当林鹿在当职空闲时帮沈清岸分析筛查可用人才之际,一道赐婚圣旨,将几人砸了个?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