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全裕回头看了张兆一眼,又叹了口气,无?奈道:“签字画押吧。”
张兆立马再次露出一副要哭的?表情来,“咱们、咱们不是已经……”
“让你签就签,哪那么多废话!”张全裕先是毕恭毕敬从?林鹿手中接过供纸,一转身?就黑着脸甩到张兆身?上,催促他照做。
一向温和的?叔父如?今再不给自己半分好脸色,张兆揣着一肚子委屈签上了自己名字,又一狠心咬破手指,将鲜红的?指印盖在名字旁边。
做完这一切后,张全裕重新将供纸还给林鹿。
林鹿妥善折好收进怀中,点点头,对张全裕道:“张大人放心,如?今咱们算是一条船上的?,若非万不得?已,咱家也不愿意失去你们的?助力。”
这话说得?隐晦,张兆听不出话外之意,张全裕却已心知肚明:只要他安分守己不去做多余的?事?,这张足以让张家一朝倾覆的?供词便是废纸一张。
反之,若是有所违抗,那名“替罪羊”小太监的?下场,就是他张家的?前车之鉴。
“卑职定当竭尽所能。”张全裕眉间藏着不易察觉的?愁绪,却仍硬撑出坚定恭顺的?神?情:“只是不知二殿下需要我等为其做些什么?”
“如?常即可,到时便知。”
林鹿留下这一句,带着身?后那名锦衣卫离开了。
张全裕错愕地看着林鹿擦肩而过的?背影,下意识道:“…卑职须得?提醒秉笔,礼部一年到头比其余五部清闲得?多,实在没有油水可捞……”
林鹿没有回头,竟是那名落后半步的?锦衣卫扭过脸来,露出一张真诚明灿的?笑脸:“张大人放心,林公?公?行事?有道,断不会让您做违背天地良心之事?。”
说罢,冲着张家叔侄略一点头,跟在林鹿身?后出了大门?。
直到林鹿一行离开许久,张全裕都没有回过神?来。
还是张兆率先猛松一口气,一屁股坐进椅子里,不住地抚着心口:“吓死?我了,真是吓死?我了…还以为这次真就没命了……”
张全裕闻声瞪他一眼,冷哼道:“你还有脸说!”
张兆反应过来,知道自己背着叔父投靠宣王的?事?终究是包不住了,讪讪地凑到他跟前低头认错:“叔父…侄儿知错了……”
“你呀你,真是给咱家捅了个大篓子!”张全裕一指头戳上张兆脑门?,恨铁不成钢:“叔父为官这多年都不敢轻易涉及党争,你也不动脑想想却是何故?”
张兆觑他脸色并?不是太过难看,缩着脖子小声嘀咕:“难道不是叔父胆小怕事?所致……”
“你说什么?”张全裕一把揪起张兆耳朵。
“哎哟哎哟,没、没什么…”张兆整张脸皱成一团,“那是什么原因?侄儿愿闻其详!”
张全裕终是狠不下心来让张兆太过难受,却也知再放纵他如?此行事?,不知下次还会不会有这么好的?运气恰巧碰上的?林鹿这样的?人了,于是恨恨松手,佯装冷硬地道:“平时让你多读书,你总是懒惰推脱!你可知历朝历代参与党争落败一方都是何下场?有资格夺嫡的?都是些同父异母、血脉相连的?亲兄弟,可皇位只有一个,他们为登宝座不惜明争暗斗、手足相残,更?何况咱们这些底下卖命的?人了?”
“你想想,连兄弟姐妹都可以踏在脚下的?人,会在乎你小小一枚棋子的?性命吗?”张全裕的?声音忽的?变得?低沉,“是,宣王殿下定是许了你寻常人难以触及得?到的?金银与仕途,可是兆儿,你有没有想过,如?若事?发追究起来,你同那替宣王挡了罪的?小太监有何分别?”
张兆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不会的?…宣王殿下待我们……”
见他还要辩驳,张全裕摇着头恨恨打断道:“若不是我在上位者?眼中还有几分用处,那林鹿既能查到你身?上,定然也会寻出你背后是有宣王坐镇,你想想,人家身?为司礼监秉笔专奉皇权,已经尝到手眼通天的?大权力了,又是个这辈子出不了皇城的?太监,谁当皇帝对他来说其实无?甚关系,有什么理由?包庇宣王?”
“而一旦让宣王的?名字出现在这桩案子里,那位殿下必定不会因小失大,设法从?中脱身?才是他首要考虑的?,到那时,你们这些所谓幕僚,就是他第一个要推出去挡刀的?人!你到底明不明白!”
“可、可是决定都是他……”张兆面上终于浮出后怕的?神?情,声音也弱了下去。
张兆虽仍在弱弱反驳,却已在心中接受了这一事?实,心里止不住的?泛起凉意。
是啊,人家是皇亲国戚,天生的?贵命,正因如?此,就算行事?出格也不会有性命之忧,而他们底下人可就不一样了。
张全裕言尽于此,走到窗边,目光望向林鹿他们来时的?路。
被林鹿盯上,还不知是好是坏……但总比违逆了他以致今朝事?发、祸连全家的?好。
“叔父……今后我该怎么办?”张兆吞了吞口水,磨蹭着走到张全裕身?边询问?。
“照旧,”张全裕身?形不动,不知在想些什么,“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走一步看一步罢。”
屋中安静下来,张兆忖思半晌,莫名打了个寒噤,小声咕哝一句:“……这天儿…可真冷啊。”
而地龙分明燃得?很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