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殿下有所不知?,”林鹿侧挪两步,毫不在意鞋面上沾染的血渍,“纪掌印——也就是奴才干爹——平日最是不喜有人越俎代庖,奴才之意,殿下明白?”
说罢,一双不辨喜怒的黑亮眼珠就这么直直望了过来,沈煜杭只觉像是被毒蝎蛰了一下,从心底蔓延而上的寒意令他整个人都不舒服起?来?。
但他提醒的话却让沈煜杭瞬间了然,心里暗道“糟了”。
内书堂隶属司礼监,是掌印纪修予所辖之地,沈煜杭神色复杂地看了眼地上两具离尸体就差一口气的小太监,一时间有些骑虎难下。
是,他们冲撞冒犯了悲伤难抑的森*晚*整*理三皇子殿下,但罪不至死,退一万步讲,或打或杀,都须纪修予亲自定夺。
沈煜杭本可借机来?一记“挟恩图报”,就算不能使纪修予一朝对自己投以青眼,他也定会因这?件事?念及欠下的小小人情,指不定会在哪日行个?甚么方便。
可沈煜杭见到两个?小太监嬉笑面?孔时根本无暇考虑这?么远,身为皇子的傲慢、失去至亲的悲痛,只想着逮住机会发泄一通,这?才导致下手没个?轻重,几乎让那两人当场毙命。
这?一境况,不仅错失在纪修予面?前露脸搏名的良机,反而还会将他得罪个?透——林鹿所言,正是纪修予十分忌讳有人代他行权这?回事?。
沈煜杭将视线移到林鹿身上。
面?前的秉笔太监明明同?为司礼监中人,虽目睹此事?,但在言谈中却并无包庇或不快之意,反而乐得同?他点明事?情关键所在,就算不知?林鹿到底意欲何为,沈煜杭直觉这?总归不是一件坏事?。
然,再一细想,林鹿更是纪修予亲口承认的干儿?子,眼下能帮自己摆脱窘境的,只有他。
沈煜杭面?色一瞬之中变了几变,神情赧然地遣散一众侍从、屏退左右,接着十分隐晦地看了一直老实待在林鹿身后的沈行舟一眼。
“不妨事?。”林鹿淡淡出声,将沈煜杭的注意重新拉回自己身上。
“林公公,您看……”沈煜杭勉强挤出一丝笑,“本殿并非有意伤人性命,实在是被丧弟之痛冲昏头脑,林公公可否看在本殿三分薄面?,在纪掌印跟前美言几句?本殿日后定当厚礼相报!”
林鹿依旧眸光冷淡地望着他,直将沈煜杭看得有些发毛,才松口缓道:“殿下真是折煞奴才,不过?小事?一桩,大可不必记挂心上。”
沈煜杭面?上一喜,当下便要道谢,却听林鹿话锋一转,又道:“不过?…若依殿下所言,干爹心里终究会留下芥蒂……”
林鹿欣赏了沈煜杭瞬间垮塌的表情片刻,终于舍得吐露破局之法:“倘或殿下信得过?奴才,此事?便由奴才一力?承下。”
“公公此话…怎讲?”沈煜杭连忙追问。
林鹿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走到地上两名小太监脑袋一侧,已经沾染血污的皂底靴不带半分犹豫地踩上了其中一人咽喉。
饶是沈煜杭见多识广,看到这?一幕时也不禁瞪大双眼。
而身后的沈行舟应是猜到即将发生的事?,死咬着下唇,悄然别过?了头。
“时值四殿下丧期,这?两人言行无状,冒犯天家威仪,理应受到刑罚。”林鹿一边语气很淡地说着,一边加重脚下力?气,不消片刻,那名太监“呜呜”的微弱挣了两下,从眼眶流下血泪,很快便没了生息。
另一人如法炮制,做完这?一切后,林鹿悠然抬眸与沈煜杭对视,口中慢道:“……如此悖逆,奴才直接杀了就是。”
沈煜杭悚然大惊,后背冷汗“唰”的渗了出来?,浑身汗毛根根直竖。
素来?只在传闻中听说林鹿此人心狠手辣,如今亲眼得见,心惊程度不亚于青天白日里撞见妖邪鬼魅。
不像沈煜轩,双生子中的哥哥沈煜杭倒是个?颇具城府的,仅是表情怔忪了几分,并没在林鹿、沈行舟面?前失了仪态。
沈煜杭暗暗倒吸冷气,用几息时间很快平复下来?,硬是挂上一副快意十足的笑,鼓鼓掌冲林鹿道:“哎呀呀,不愧是林公公,还是公公想得周到,一解本殿之忧!”
三皇子一下就明白了林鹿的意思?。
这?两条人命经过?林鹿之手,就成了司礼监内部的事?,而纪修予一向纵容他这?便宜儿?子,对林鹿而言,别说是随意杀几个?内书堂小太监,就算摘了司礼监大太监的脑袋,纪修予也一定不会将他如何。
——谁人不知?,林鹿能有今天的地位,全?凭纪修予无穷尽般的宠惯溺爱。
林鹿只是笑笑,并不搭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