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氏一家自王府归来,家中立时热闹起来。院中人来人往,庖厨中锅碗瓢盆叮当,一应家务纷至沓来。赵庆之等人返家时的惬意欢喜之情尚且不提,只说杨氏指挥仆从们收拾箱笼,心下不免发愁。家中添了人口,厨下却人手不足,刘掌灶一人忙得满头大汗,诸事难以周全。
杨氏正在踌躇间,忽想起本家有一周嫂子,遂命人前去相请。周嫂子名唤周淑英,早年嫁给了海上跑船的汉子,每回出海回来,总带些海货,换了银钱,家中日子过得红火。
天有不测风云,一日出海遇到了大风浪,连人带船葬入海底,连尸首都没寻得。家里失了顶梁柱,可怜周嫂子孤身带着两个半大小子过活。
周嫂子不许两个儿子再走海上营生,宁可日子过得贫苦些,将他们送至铁匠铺子学打铁。她自己手脚麻利,接些浆洗织补的活计,勉强养家度日。
这日接了赵家的话,周嫂子忙换了一身干净衣裳便赶来,杨氏笑道:“家中人手不够,厨房只刘掌灶一人,着实忙不过来,正愁无人打理。听说周嫂子厨上手艺了得,特请你来帮我一把。”
周嫂子闻言,爽快应道:“多谢夫人看得起我!您只管放宽心,有事尽管吩咐便是。”
杨氏见她这般爽利,心中很是喜欢,便引她往厨下而去。周嫂子一进厨房,便如鱼得水,不消片刻,灶台上秩序井然,各类菜蔬摆放得分明。杨氏见她如此能干,更是心中大喜,便又添了几分银钱相酬,周嫂子亦是喜笑颜开。
自此,赵府厨下遂有了个得力帮手,诸事顺遂了许多。杨氏心头一松,对着赵庆之调侃:“怪道人说‘治大国若烹小鲜’,灶上的事也得有个能人操持才行。”
杨氏见天色尚早,便携了些茶点,往赵灵犀房中而去。赵灵犀正坐在窗前,看阿芜绣一方帕子。杨氏进得门来,赵灵犀忙上前相迎:“天气炎热,母亲怎的这时候过来了?”
杨氏笑道:“厨房新做的盐渍金桔,味道正好。你自幼最爱吃金桔,特地给你带过来些。”说着从丫鬟手中接过托盘,置于桌上。
赵灵犀愣了一下,皱眉:“娘,盐渍金桔又甜又咸,实在不合我的口味,您还是给谨言尝尝去吧!”杨氏假意恼怒:“就你能挑嘴!这是周嫂子的糕烧番薯芋,你定是喜欢,且过来尝尝。”
赵灵犀看了看盘中食物,忍不住问她:“您今日怎么了?给我的不是甜得腻人,就是甜咸夹杂的……”她瞥见茶盘上有两块儿玫瑰花饼,拈起一块儿,笑:“这个倒是口味清淡,我还是吃这个吧。”
杨氏面露喜色,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笑问:“你八岁那年,非要爬上玉兰树摘花,让人裹了鸡蛋下油炸着吃,结果摔了下来,哭得惊天动地。自小你便爱吃花儿做的吃食……”
赵灵犀心头一紧,脑中一片空白,杨氏这话莫不是在试探她?她垂着头,慢条斯理地咀嚼着鲜花饼,低笑着:“前些日子被劫匪所伤,如今一变天就要头疼,许多事都记不清了。只是偶尔会想起些片段。有时觉得‘哦,原来此事在我身上发生过’……”
杨氏闻言大惊,连声道:“你这孩子!你这孩子!你怎不早说?万一里头有淤血,你要吓死为娘吗?”一连声的命人去请大夫。
赵灵犀见她泪凝于睫,心中一软:“娘别担心,王府的大夫诊过数次平安脉,我身体并无大碍。只是偶尔头痛,过去的事记不真切,有时电光火石之间,反倒也能想起一二来。”
杨氏一听,更是心疼,连忙安慰道:“无妨无妨,你能记得已是难得。想必是病中元气受损,慢慢调养就好。”说着又唤来阿萝,吩咐道:“日后别让姑娘劳累。阴天下雨了,姑娘若是头疼,你便给她按一按。”又命厨房炖燕窝、煮海参,说是大补之物,务必要将她的身子调养好了。杨氏又细细叮嘱了一番,方才离去。
赵灵犀送走杨氏,长舒一口气,竟是蒙混过关……
杨氏对赵灵犀百般怜爱,日复一日,变着法子地准备各样补品,轮番进补,皆是袁晁命人送来的上好之物。
阿萝端了一碗燕窝羹来到赵灵犀房中,调皮地笑道:“姑娘,这是今日的燕窝,最是滋补,您快些用了吧。”
赵灵犀瞧一眼碗中晶莹剔透的汤羹,心中颇觉无奈。什么燕窝鱼胶、海参鹿茸、冬虫夏草,杨氏是变着法子往她嘴里塞,偏生义安郡天气正热,她每日吃得燥热难耐,然而杨氏强势,母命难为,只得强自忍受。
阿萝见她迟迟不接,以为是她嫌弃,便道:“姑娘若是不爱吃,奴婢再去端碗花胶过来。”吓了赵灵犀一跳,花胶的味道她更受不了,忙道:“不是不爱吃,只是这些日子补品太多,我吃得难受。”她拍拍阿萝的肩膀:“好阿萝,你整天忙得很,正该补一补。燕窝最是滋阴润肺,这碗赏你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