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外突然拐进一个明黄色的身影,笔挺地站在门槛外。她无惧纷纷飞来的目光,抬脚跨进大殿,缓缓走上前,姿态从容,威仪有加:
“朕来迟了,众卿久等。”
话音刚落,大殿里便响起一阵阵惊讶的抽气声。
橙黄明净的衮服下摆,是一双白嫩的双脚,沾满泥浆和尘土碎叶。洁白脚背上,几道细细的割痕红艳夺目。
李昭宁坦然迈步向前,稳稳地踏上台阶,走到龙椅前转过身,振袖一坐。
陈崔刚看到李昭宁时,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和欣赏,但待他看清李昭宁的装束后,眼中又渐渐泛上玩味和不屑。
一个时辰前。
天刚蒙蒙亮,李昭宁就到了连接大明宫和太极宫的兴安门前,但无论她怎么敲门也没有人应。
直到不远处玄武门的侍卫应声而至,李昭宁询问一番,才知道,这里的守卫已经从日夜轮班变成了白天值守、晚上落锁。
很明显,陈崔不打算让她去上朝,才故意换的。
但此时已经寅时三刻,若她从皇城的外墙走,经过东宫、长安东市,再从朱雀门进入皇城,到达太极宫时,恐怕已经日上三竿了。
她昨天才获得了学子们的支持,若今日就迟到,无论是何缘故,都会让那些对她稍稍有些偏向的官员不再对她抱有支持之心。
“陛下,要不派个人去传信,今日早朝延后举行?”一旁陪侍的子涵看了看天色,担忧地对李昭宁道。
李昭宁垂眸,淡淡道:“没有车马,信也会迟到。”
子涵叹口气,正皱着眉摇头,李昭宁却突然开始解衣服。
子涵大惊失色:“陛陛陛陛……下下?”
如今的情况确实很紧急,但陛下也不至于吓到失心疯了直接脱衣服吧?
李昭宁将衮服和冕旒脱下来递给子涵,道了声“抱紧”,便拉着她往玄武门飞奔。
子涵瞬间就明白了,李昭宁要抄近路,从玄武门进入宫城,再从太极殿后门进去,这样只需要一刻钟的时间,就能按时赶上早朝了。
大明宫与玄武门之间,是种着无数绿植花草的西内苑,其间小路蜿蜒曲折,中间横着一方已经干枯的大水池,上面铺满了落叶。
李昭宁着急,抬脚就往落叶上跳,想要横穿水池,却脚下一沉,陷进了深深的淤泥里。
糟糕了。
她忘了,昨夜大雨会将干燥蓬松的泥土变成湿润的淤泥,一旦陷进去就很难出来。
李昭宁看着渐渐没入泥土的靴子,抬眸冲子涵道:“找根棍子,拉朕上来。”
子涵急得满脑袋汗,绕了一圈也没有找到棍子,只得折了一根小树苗过来,让李昭宁拉着,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李昭宁拉上来。
但她此时已经满身都是黑乎乎、黏腻腻的泥水和污渍,就连头顶也沾上了泥点和草屑。
子涵迅速替李昭宁清理了一下,擦干净了脸上的淤泥。
好在衮冕仍旧好好地被子涵抱在怀里,毫发无损。
前面就是玄武门了,李昭宁拉着子涵就往前冲,可子涵却抱着衣服,并不往前,垂眸看看她的裙摆,又看看她的眼睛,眼神焦灼,欲言又止。
李昭宁看了看自己的靴子——雪白的缎面已经变得脏污不堪,不仅沾上了淤泥,也被淤泥中腐烂的果子和花粉蹭得一片黑一片紫,鞋尖更是插着一只荆棘的断刺,若要拔出,恐怕鞋面就烂了。
子涵的担忧是有道理的,天子失仪,是对社稷的不敬。
来不及犹豫,李昭宁脱下鞋子,赤着脚站在了石板路上,拉着子涵的手,目光笃定:“走。”
子涵看到她光洁的脚背,脑袋都是蒙的:“可是……”
李昭宁一笑:“太祖皇帝赤脚打天下,朕是仰慕,不是失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