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意妧接过告示便浸入了铜盆,清水漫过朱批时,夹在第三层桑皮纸里的墨线图渐渐显形。
尺量过檐角规制,虞意妧突然冷笑出声:“好个整饬市容。”她手中尺端重重戳在"飞檐出翘不得逾七寸”的条款——这尺寸正卡死如今的尺寸。
“阿箬,你去叫上几个力气大的姑娘们提着霓裳阁今日新做的九枝灯跟我走。”
子时梆子刚敲过三响,虞意妧领着众女踹开了教坊司鎏金门环。
十二盏提来的九枝灯突然大亮,照见正堂屏风后教坊司未及藏好的《百戏台改建令》朱批原本。
“秋大人不是说三仙台违了永徽年间《市廛令》么?”她广袖翻卷间,一下便夺过案几上的《改建令》副本,泛黄的《西市诸艺安置图谱》哗啦展开在众人头顶。
羊皮卷边沿烧焦的波斯文火漆印,正正映在屏风绘着的当朝长安舆图上——三仙台方位赫然压着枚褪色的"傀儡师属国商区"龟钮铜印。
秋棠指尖朱笔坠地,溅起血珠似的红墨:“前朝旧制岂能……”话音未落,虞意妧已经上前立在秋棠面前,随后眸色危险地威胁道:“秋主事就不好奇,这么大的声响为何无人闯进来?”
秋棠猛地敲碎桌子上摆着的瓶子,拿着碎瓷片指向虞意妧,语气有几分惊恐道:“你要做什么?来人啊!”
“把她给我绑起来。”虞意妧语气冷冷地看着众女将她五花大绑,将一个绢巾团成一团塞进了她的嘴里,秋棠“呜呜”了半天没有一点反应,只能拿眼睛瞪着虞意妧。
“秋主事以为我不敢?大不了我与主事鱼死网破便是,我便从哪来回哪去便是了,至于你嘛,怕是不一样了哦。”虞意妧揪起她的一根发丝玩了玩,随后那碎瓷片猛地割断,露出恶女般的笑容:
“主事娘子,现在愿意和我好好谈一笔交易吗?”
见秋棠撇过脸去不为所动的样子,虞意妧当即又从发髻处拔出一根发簪来,将尖处对准秋棠,语音上扬:“嗯?”
秋棠瞳孔猛地放大,她发不出来声音,只得疯狂点头。
虞意妧好心地将她嘴里的团子取了出来,一下子坐在了案几上居高临下看着她,还没来得及问,便听秋棠发疯似的谩骂道:“你疯了吧!我可是教坊司主事,你一个小小的破落户竟敢如此!我劝你速速把我放了,否则我定然饶不了……”
“还是堵上吧。”虞意妧摸了摸被念叨得起疹子的耳朵,又将绢团塞了回去道:“总算是清静了——阿箬,拿刀来。”
虞意妧看着手里流光溢彩的宝刀,一下子拔开指着秋棠,面上笑意一下子沉了下来,看起来还有几分可怖:“我有什么可怕的?主事娘子要告发我,也得有证据不是?谁叫娘子心虚,干坏事的时候只留两个亲信守在外头呢?”
她将刀背在秋棠脖颈处擦了擦,见后者快要被吓晕了的样子,便问:“秋娘子只需告诉我一件事,我便立马走人如何?”
秋棠这次学乖了,望着冒寒光的刀锋疯狂点头。
“很好,这才是好姑娘——我且问你,兵部侍郎郑卫和刘公公,不对,现在是和你秋主事,有什么关系?”
看着秋棠猛地变了神色,虞意妧知道自己问对了,于是刀尖又猛地往前,停在了堪堪一指的位置,威胁道:
“秋娘子最好想好了再说,否则这刀便要不知道刺破什么地方了。”
……
“好了,将秋娘子放开吧,今日多谢秋娘子解惑了。”虞意妧笑意盈盈地示意众人将秋棠放开,在走出房间前回头又道:
“明日巳时三刻,三仙台照旧开演《绿弦》,秋娘子感兴趣可以一观。”说罢她甩袖将《改建令》残页掷入香炉,看火舌吞没"悬丝限令"字样的瞬间走了出去。
身后传来秋棠喋喋不休地怒骂声,虞意妧只是笑笑装作充耳未闻的样子,带着众女一同离开此地。
“虞掌柜,真是好大的胆子!”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虞意妧回头露出一个笑容来——
“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