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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第1页)

这时宫女禀告说其他几家小姐来了,宁宁欢呼一声,跳下椅子,像一团风似的跑出去见她的好朋友。御花园。十年前栽下的牡丹已然深根固柢,更有海棠、兰花、芍药等等摆在架上,有些不应季,特意在暖房中养出来的,还特意放了一笼蝴蝶,将这座花园装饰得有如仙境一般。匠人劳心戮力一整年,就只为给小公主生辰赏玩一日。宁宁却不甚在意,只觉得今日的花还算衬她的裙子,与她的小伙伴显摆。这裙子看着新奇,瞧着不如丝绸刺绣精细,但那面那层用丝线勾出来的镂空粗布似乎也有几分巧思,起码,寻遍整个京城,也没旁个小姑娘有这样的裙子。有些人追求珍贵,但有些东西因被贵人用了,才变得珍贵。公主说好,皇上说好,那别人就不能说不好。宁宁显摆完,美滋滋地听小伙伴夸了她的裙子新奇美丽,道:“是我皇叔祖送我的。”她不是个只听奉承的小姑娘,礼尚往来地夸小县主的裙子也好看,问是哪家铺子做的,小县主道:“不是在外面做的,是我娘亲给我做的。”宁宁怔了怔,虽没说什么扫兴的话,但她低头再看自己身上的裙子,顿时觉得没那么喜欢了。她也想要娘亲亲手做的裙子。她的父皇是天底下最厉害的父亲,她要什么父皇就给什么。只除了娘亲。没一会儿,父皇过来了。萧叡这两年留了短须,他早就不走什么温润如玉路线,如今想让自己看上去更加稳重威严,这几年仍勤练弓马,身形较以前还壮硕了一些。他单臂就能将宁宁抱起来,笑着问宁宁:“今天玩得开心吗?”宁宁灿然一笑:“开心,父皇,什么时候看烟花?”萧叡道:“不是要演你最喜欢的皮影戏吗?”小公主便又带着小伙伴去看皮影戏,今日排的戏本子是《牛郎织女》,为了适合给小孩子看,故事重新编过,萧叡亲自删改的,最后只演了一个简单的仙女爱上凡人却被棒打鸳鸯的故事。几位小小姐都看得甚是入迷,有会动的图画小人儿,还有有趣儿的配音,唱歌也好听,故事更是感人:“那个王母真坏,非要拆散他们。”宁宁不是第一次看,她却说:“织女是仙女嘛,仙女本来就要回天上去。若她一直逗留人间,谁来织彩霞云雾呢?”“牛郎就该体谅他的娘子,光是把她关在家里做个普通的妇人,还是做仙女更好吧?做妻子的话,只能做饭洗衣,做仙女却能让世上无数人有彩霞云雾可以看。”小公主童言稚语,把几个年纪比她稍长的小姐都说愣住了,大家一时之间也陷入了她的歪理之中。萧叡闻言一惊,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没当众驳斥宁宁的话。他一面觉得震惊,一面又觉得宁宁不愧是怀袖的女儿,起码生了她娘亲的半寸反骨。宁宁生来尊贵,众星捧月,能说出这样的话也不奇怪,如此想来,还是怀袖最为异类,她一个目不识丁的农女宫婢,从小做奴婢,也敢质疑尊卑贵贱。宫宴上,萧叡与女儿坐一席,与旁人离得远,他便问宁宁:“刚才看皮影戏那番话是谁教你的?”宁宁不以为然地说:“没人教我,我自己想的。”萧叡不置可否,想了想,宁宁是他的女儿,与一般的小姑娘不一样也正常。夜幕落下。烟花攀上天穹绽开,璨璨银花,耀耀火树。宁宁看得高兴极了,小脸蛋红扑扑的,她不知道这只闪耀一瞬间的焰火要烧掉多少银钱,快活地道:“爹爹,你说娘在天上能不能看到我放的烟花?”她平时在外人面前,都会规规矩矩地称呼“父皇”,私下却都要撒娇叫“爹爹”,她这样一说,萧叡就觉得心都要化了。萧叡撒谎说:“你娘一定能看到,她必要赞我们宁宁是个有孝心的乖女儿。”焰火的光映在宁宁的脸上,像极了怀袖。让萧叡想起幼时,怀袖刚进宫时也就和宁宁差不多高,宁宁是他教养出来的,身体强健。怀袖却不是,她小时候吃不饱饭嘛,长得瘦瘦小小,一张桃心小脸,下巴尖尖,总拿着一把比她还要高的竹扫帚扫地,纤弱的身体像是能被一阵风吹走。他就想,这个小姑娘真像一株路边不知何时长出来的小丫鬟,一阵风就把她压下去了,你以为她折了,过两日再去看,发现她又直了起来,活得好生生的。他给怀袖放过烟花,哄她开心。怀袖嘴上谢过隆恩,其实一点都不喜欢。后来他才明白,怀袖喜欢的不是烟花,是十五岁那年和七郎一起躲过的柳梢月下。她就像是这烟花一样飞到天上,明亮地燃烧绽放一瞬,然后化作尘土,落回人间,湮灭不见。宁宁今天玩闹了一日,累极了,萧叡抱着她回宫歇息,亲手给她脱鞋子。再过一年,宁宁七岁了,就不方便和他住在同一间寝殿,但又不能让宁宁住太远,他打算把侧殿整理整理,先住着,等孩子再长大些许之后,再换去别处住。宁宁睡着了,他却睡不着。屋里没有人了,萧叡把他放在床头暗格的骨灰坛子拿出来,对着骨灰坛子喃喃地说起话来。宁宁依稀听见父皇在说话,似乎听见“袖袖”两个字,但分辨不清具体说了什么。萧叡把骨灰坛子抱在怀里,轻声说:“袖袖,你是不是觉得我烦,三天两头地来吵你,我这不是怕你在地下等得久了,你就把我忘了吗……”白天里,萧叡是祲威盛容、乾纲独断的君王;到了晚上,他觉得自己就只是个失去了妻子的鳏夫。他时常等夜深人静了,把骨灰坛子拿出来说话。怀袖还在的时候,这些话只能和怀袖说,现在怀袖死了,也没有其他人可说,那就对着怀袖的骨灰坛子说话。萧叡跟她抱怨那些烦人的大臣,某些政策推行不顺利,哪些士族大族阳奉阴违,还有什么清高自傲的名人大儒。平日里他不爱发作,倒不是忍着那群人,无非是不想让人摸清他的喜怒,但是在怀袖面前就不必藏着掖着,可尽情地叨唠。不过他怕吵着宁宁,也不想被侍者听见,这是他和怀袖的悄悄话。是以愈发显得神经质。如今萧叡的名声没以前那样完美,他差点立旁人为后的事情已经渐渐被淡忘,兰家嫡小姐嫁人之后现在都怀上三胎了,没嫁在京城,而是远嫁了另一世家,做了长媳。世人只知道皇上爱已故的先皇后甚重,不光是将唯一的女儿视若掌上明珠,而且亡妻后久未再娶,太皇太后过身后,更没人能压他,每次大臣拿纲常伦理一逼,他就往皇陵跑,去皇后墓前哭老婆。还要大臣哄他回去,捏着鼻子保证暂且不与他说这件事。这点对于一个皇帝来说显得很荒唐,但这古往今来,每个皇帝都有一些自己的癖好,又不是酒池肉林、铺张浪费,弄的民不聊生,只是深爱亡妻,不肯续弦,似乎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反而显得这位以前端方过正、温柔古板的君王变得可亲起来。萧叡讲完,自嘲地轻笑了下,道:“袖袖,你要是在的话,一定是在骂我又装模作样了是不是?你是不是好生气,觉得你都死了还要被我用来装饰名声?”临安。蒹葭书院。修竹疏影,林杪微风。檐下的瓷风铃飒飒作响,淡青色的轻纱幔帐兜住一阵过路的风,悄悄地漾起碧波柔浪。少女们身着深青色的交襟襦裙,翩跹而来,他们都穿着制式一样的衣裙,个别的给自己加上了襕边,抑或在裙角上绣了茶花、兰花,显得别致。在场所有的学生只有女学生,没有男学生。蒹葭,蒹葭。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顾名思义,这正是一座女子学堂。世家大族的小姐极少来民办的学堂念书,都是家里单独请个女父子在家念书,会送到学堂读书的,一般都是有几个闲钱又爱惜女儿的小户人家,多是寻思着,送出来学点诗书礼仪,将来嫁人的时候也能嫁得高一点。不然旁人家的女儿因为读过书被高看一眼,自家女儿没读过便矮了一头,谁能服气,又不指望考状元,不必分个高低。再不济,结识几个手帕交也好,将来多条门道,或是看看你家缺不缺个嫂子,我家好像少个弟妹,互通有无,交换适龄好儿郎的消息。这书院便是秦月开办的,不过她鲜少出面,今日闲来无事,过来逛逛,顺带以白夫人的名义,给女学生讲堂课。倒让她想起当年在尚宫局给宫学生讲课的过往,这么多年过去,她也遇见了一茬又一茬鲜妍秀丽的女孩子。不过这在宫外的讲课与宫中不同,光是那厚厚的《宫规》就不必了。早上的课上完了。在学堂用饭,可以由学堂供饭,也可以从自家带饭菜过来热热吃,女学生们一群地坐在一块儿,吃完饭,可以休息一个时辰,可以去小院小憩一会儿,也可以坐在一起聊聊天,做几针刺绣。他们这一班多是快要及笄的少女,正是春心萌动的年纪,私底下便会悄悄地说一说各家的郎君,其中有两位定了亲,不知怎的,就聊到了将来对夫君的要求上,再聊着聊着,就聊到了皇上。少女倾慕地说:“若我将来的夫君有皇上的一半好就成了,多么感人,皇上都为皇后守了整整五年。天下男子如能以此为榜样,哪还会有怨侣恨生。”又谈起几首皇上为亡妻写的诗,真是一片凄凄深情。秦月闻言,本来她在高高兴兴地饮一杯茶,突然就觉得饮不下去了。那个伪君子,她都“死”了才来深情,有何意义?她不信萧叡是因为多爱她才会一直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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