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蓁也有些讶异:“我为何要问他?”话落眉头一皱:“她在秦奕那儿?”
肖涧川也皱眉,秦蓁自刎下一刻他才赶到,破空出现在殿内,入眼一片血红,他还未跟秦池玉了解状况,便听见一声怒吼,他看过去,有一人身披盔甲跪在孟亭栀身边,怀里抱着一个女子,血顺着那人的身体流淌,淌进黑色的盔甲。
嘈杂声中,他知道了这人是秦池玉之子,秦奕。
那人惊愤又痛苦的神情,让肖涧川看了都有些怔然。
这时一个小侍女哭叫着摔在他面前,扯着他的衣摆喊他仙人。一个豆蔻年华的小丫头,大抵是被护得很好,话本看得也多,见他凭空出现,丝毫没有害怕,仙人长仙人短的喊,求他救她家公主。
肖涧川本不是来插手凡人的事的,只是他前几日心头难安,找坐忘峰的那位算了一卦,想起一些陈年旧事,决定入凡人界一趟。
肖拭云已死,秦蓁是她的血脉。
但许多事,肖涧川不打算告诉秦蓁,凡人界长大的孩子,哪怕修仙,也有一颗凡心。知道得多,想得便多,也更易道心动荡,走火入魔。
他说:“我见过你的小侍女,原来叫旬鹊。她没事,她忧心你得很,我将她一并带来华山了。”
秦蓁松了口气,诚心诚意道了句谢,又说:“烦您转告她一声,往后她想买什么话本零嘴,都得自己算好账了。”
“谢谢您。”秦蓁笑着又道了声谢。
然后她掀开被子站起,走到门边,肖涧川见秦蓁想出门,以为她是要去找旬鹊,便说:“我给了那个小丫头通讯玉牌,你要见她我将她唤来……”
可秦蓁推开门,头也没回。肖涧川见状也朝门边走,边走边说:“你还需休养,先别多走……”
话语戛然而止,因为他看见秦蓁跑到崖边跳了下去。
道源宫位处华山,地势陡峭,常年积雪,其上七座山峰,主峰便为日月峰。道源宫弟子多为剑修,肖涧川为了让刚入门的弟子们尽早学会御剑,日月峰未设上下山的路,学塾卧房切磋场议事殿等一切设施,皆沿着峰崖绕峰心所建,日月峰所有能进入的地方,都临崖。
高耸入云,直上千里。
肖涧川赶紧聚出一把灵剑,踩着灵剑飞冲下崖。
*
秦蓁跳下崖,强劲的冷风逼着她闭紧了眼睛,脸被刮得生疼,她往下坠,不知坠了多久。
她本来没有这么不想活。
父皇性情大变,她看在眼里,消沉一段时间后,在旬鹊的陪伴中振作起来,被禁足的三年也想通了许多事,而旬鹊很爱拉着她看各种话本杂文,有时也看些列传游记,她从许许多多故事中,窥见一丝异常。
她从小就爱出宫玩,父皇也纵容。那时的宫外,有灯火通明的长街,嬉笑热闹的人群,花样繁多的吃食,还有厚土青叶茂盛花,翠湖清风开心颜。
可后来她再出宫,原先城外的翠湖已经变得浑浊,不知是些什么东西沉进了里面,周边青草也被人踏得枯黄,街上的人少了,哀愁的脸多了,还有小乞丐撞到她跟前,求她可怜。
她明白,百姓活得不好。
她也曾想过,父皇若是不在了,她该如何。于是她在不该算计秦奕的地方,算计了他一下,拿到了对他相当重要的东西,好歹这样东西,能在秦池玉和秦奕那儿保下她和旬鹊的命。
那时候,她并未想到母后,因为母后实在太不喜她,也很抵触她的亲近,在她还是小小的一团时,她跌跌撞撞跑向母后,母后却皱眉退远,喊侍女抱她,抱回她自己的昭纯宫。
她与母后,甚至很少在同一屋檐下。
小孩不懂,只以为自己不够好,努力许多年,才终于在慢慢长大中慢慢放下。她想着,一直这样,便也就这样吧,她不去强求了。
她想出宫,想学武,那些民俗妙笔下的广阔江湖让她向往。她想着,她不求父皇母后的爱了,她想痛痛快快的活。
可在最后,却让她知道了母后并非母后,也知道了那些抵触不喜从何而来。她终于想通一些往日被忽略的东西,也终于明白,她做什么都没用的,因为父皇母后,始终只看向对方。她在中间,却太小了,他们平视前方,仅能看见彼此,不低下头,看不见底下小小的她。
原来为讨他们喜爱而活的自己这么可笑。
而他们就那样一身轻死去,将她忘在了尘世间。
无名火烧上她心头,她不想再去努力任何事了,也不想再做这个看似幸福的尊贵公主了。
忽而感到腰身被人揽住,体温回暖,刺骨的风不再打向她,秦蓁睁眼,落入一双温和的眸子。
那一瞬,她好像看见世间万物飞逝,看见波澜迭起又落于归处,看见一柄冷冽的剑,一把孤傲的刀,一个哀颓的人。
心口猛然一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