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满脸络腮胡的王壮实“砰”地拍桌,恶声恶气道:“小伙子,你确定吗。”
王壮实虽长了一身唬人的大块头,实则性子不差,且没有半点心眼。只嗓门儿着实高了些,回回都能吓到宋吟。
她哆嗦着将面塞入口中,细嚼慢咽,方答道:“确定确定,不过您不必退我押镖费。这寻起亲来要个一年半载,我得先租个地儿落脚,但您看啊,我这细胳膊细腿,指不定他们要坐地起价。不如您演我兄长,帮我租了宅子再走?”
“好说。”
宋吟花了半日时间,挑了一临近府衙的屋舍,租金不低,胜在无人敢闹事,僻静又安全。
她特地买上几筐算不得名贵的水果,在镖师的陪同下,逐个走访邻居。一来熟悉街坊性情,二来么,狐假虎威,让人误以为她与兄长同住。
如此忙活许久,终于尘埃落定。
夜里,宋吟躺在硌骨头的木板床上,鼻间萦绕着粗粝衾被散发出的原始气味,第一次有了名为自由的实感。
不敢想象,她竟当真与过去切割得干净,还将赵桢奚利用完便丢弃了。
“宋吟,恭喜你。”
她轻声地对自己说。
除去卫辞雕刻的玉佩,她没有带走任何东西,劫后余生的喜悦劲儿过去,失落也涌上心头。
也许,再也遇不到一个看似冷淡却从未舍得对她说重话的少年。
宋吟愤然翻身,将自己裹成蚕蛹,暗骂卫辞生得过分貌美,竟害她过去了半月还未能洒脱放下。
可恶可恶!
“嘶——”
宋吟掐指算算,“此时,他应当回京了吧。”
大案了结,太子岳丈得以沉冤昭雪,也保全了东宫与皇室的脸面。
卫辞乃是戎西一行的功臣,甫一入京,被圣上唤去宫中。他难得外放地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跪请恩典,道是要将府中小妾抬为正妻。
圣上自是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茶杯都摔碎两个,然这浑小子眼皮也不眨,脊背挺拔,满身的反骨。
赵桢容硬着头皮上前,充当和事佬:“父皇,您看着让尘长大,还不知道他什么脾气?总归是旁人家的儿子,由他去罢,您还是多操心操心七弟,听闻他宫里又收了三位姬妾,或是操心操心十八,为何还未选中驸马……”
“别念了。”
大令朝皇帝赵措,气急败坏地冲儿子吼道,“念得我心口直抽抽地疼。”
卫辞仍旧跪着,眼带笑意,一副不值钱的模样。
赵措实在不忍直视,又骂他几句,终于唤来内侍起草圣旨:“叫什么名儿来着。”
“宋吟,笑吟青翠的吟。”
得了赐婚,他嘴角几乎要咧至耳下,恭恭敬敬地磕头谢恩,快步离开御书房。因着归心似箭,并未注意五十米开外,神色仓惶的裕王。
卫辞快马加鞭回了府,未见到原该在阶前等候他的宋吟。
一定是还在贪睡。
他不甚在意地笑了笑,越过屈膝行礼的众人,径直回了院中,边走边扬声唤道:“吟吟,我回来了。”
语气是难以掩饰的喜悦。
管家看着卫辞长大,何曾见过他这般欢欣,一时脸色白了又白,不知该如何开口,只得亦步亦趋地跟着,用手势示意苍术与南壹追上。
卫辞扫一眼房中,与离京前并无二致,处处是熟悉的痕迹,唯独不见熟悉的人。
他敛了笑意,僵硬地扭过头,语气平淡:“吟吟呢,可是去了铺子里。”
“小夫人她,她……”
管家双腿一软往后跌去,被石竹提着后领方稳住身形,嗓音发颤:“主子,您请节哀。”
“轰——”
世间静了一瞬。
紧接着,卫辞耳畔炸开巨大嗡鸣,无孔不入,敲击在鼓膜。
仿佛身处于雷电之间,一声接又一声,剧烈刺痛顺着两耳蔓延至胸口,生长出蛊虫,要自内而外,将跳动的心脏生生撕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