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禾县,陈府。
雨后初霁的游廊上,一家仆碎步小跑而过,绕过几个端茶的婢女,在尽头的一处水榭停下了。
绵延的淫雨过后,庭院中多了几分萧瑟,陈方平闲来无事对景品茗,刚上头的雅致就这么被打断了。
他神情不耐地觑了眼面前的家仆,竖眉斥到,“咋咋唬唬地嚎什么嚎?猴吃辣椒还是火烧眉毛了?”
家仆露出羞赧的神色,干笑到,“方才有人捎了点消息让小的带给东家,小的这不也是怕耽误东家的生意嘛……”
陈方平这才淡淡哼了一声,示意他讲。
家仆擦了把额上的细汗,猫身凑到他跟前道:“昨晚的时候,有人看到姚家不知从哪儿拉来几车木柴和泥料,姓姚那小子想是还没放弃,要搞什么……”
“什么?!”陈方平闻言微凛,瞪向家仆道:“她哪儿来的渠道买进这些东西?”
“这……”家仆懵懂,摇头道:“这小的也不清楚啊……哎哟!”
滚烫的茶水冒着白气,径直朝他扑去。家仆唯唯诺诺不敢躲,长裤的一脚被猛地泼了个透。
“不清楚?”陈方平怒斥,“你拿着半截消息来堵我,诚心不让谁好过呢?!”
家仆吓得当即跪下,望着眼前那个烦躁踱步的身影支吾道:“东家莫急,小的虽不知那木材和泥料怎么来的,但敢肯定这一定不是那姓姚的小子买的。只要她拿不出伐木的引子和购买的凭据,那不就等于是偷的么?”
话一出,陈方平当真定住了。
家仆说得没错,凭闽南商会在建州各县的影响力,姓姚的莫说是拿到官府许可,但凡她能找出任何一个敢供货的原料商,陈方平都敢把名字倒着写。
所以这些东西除了非法获得之外,似乎没有其他可能了……
思及此,陈方平哂笑着绕过地上的家仆,整衣吩咐到,“走吧,多带些人,同我去一趟姚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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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下过雨的关系,山口的龙窑周围烧出了云遮雾罩的白汽。
姚月娥弯身清点着昨晚薛清托人送来的原料,果然是一点多余的都没有。好在薛清按她的要求,送来的是脂含量高的松木,而泥料也是符合要求的高铁量红土。
新来的原料需要经过泥塑、风干、上釉之后才能进窑,所以如今龙窑里烧制着的,只是姚月娥用新法试验烧制的残料。
因为热气上升的原因,窑里的温度也不是一层不变的。越是靠近窑顶的地方,温度越高,而窑底温度最低。所以姚月娥暗忖,或许她可以利用这温度的差异,只用一炉窑火,就出两种、甚至两种以上的瓷品。
最后一点计时香燃尽,观火孔里的窑火已经熄灭了些时候。齐猛忐忑地望着姚月娥,一副胜败在此一举的模样。
姚月娥也是心中没底,只是当着一众窑工的面不便展露。她强自镇定地清了清嗓,对齐猛颔首示意。
“开窑!——”
嘹亮的唱报响彻云野。
窑工们屏息凝神,用器械撬开窑口,只一瞬,带着松木香气的热浪席卷,将姚月娥逼得往后退了几步。
与此同时,纷杂的脚步响起,姚月娥回头,看见一个窑工急步而来。
“这是……怎么了?”姚月娥诧异,下意识看他身后。
只见一群身着短打的家仆手持棍棒麻绳,而气势汹汹走在最前头的那个,正是多日未见的陈方平。
明明来者不善,对方一见姚月娥却笑开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