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看阁

第一百一十三章 奈瑟罗切斯（第1页）

乔斯林解开斗篷、浮上水面换了口气，再次潜下来把斗篷绑在身上，循着奈瑟的足迹走。

他一边在水底的烂海藻、朽木块、破渔网之间仔细地寻找足迹一边琢磨一件事：今早艾西莉说的有关命运的那些话到底是不是真的？

大多数操法者和上城人都觉得“承认命运”这种事是一种懦弱且不负责任的表现。想想看，今早你睡了个懒觉，因此赶到白银港码头的时候才知道今天有一批格勒西亚人高价雇了几个水手，只需要随船两三天，每天还有一根香肠可以吃。

于是你感慨说命运戏弄了你，但是得了吧，谁都知道那是因为你的懒惰。

可是现在这种状况呢？

去那个该死的银指法师塔之前，他知道老妈深爱自己，老爸容忍自己，奈瑟·罗切斯大师也在试着教会自己如何做一个合格的王子，只有艾德里安是个纯粹的混蛋。

可是现在，忽然之间，老妈变了个人，老爸，怎么说呢，现在不想谈论他。而奈瑟·罗切斯早就成了巫妖，一直在安安稳稳地冷眼旁观所有人把脑浆子打出来。

他觉得自己现在被全世界背叛了，在一瞬间。

这是艾西莉所说的命运吗？还是老爸所说的，弑父王子的后代所背负的诅咒？

海水浸得他身上有点难受，好像一个凡人在十二月的时候被投进冰水里。乔斯林走了一阵子之后掌握了不借助石头也能在海底漫步的技巧，并发现奈瑟的足迹越来越清晰。在某些地方，足迹留得很多，仿佛他在原地徘徊，或者辨别方向。

就这么一直走了半个多钟头，乔斯林发现远处的海底不再是灰黄色的一片，而忽然变成了巨大而黑暗的深谷——再往前就是白银港了。

他是个魔鬼没错，但忽然瞧见这么一片无边无际、广阔黑暗的区域也被吓了一下，仿佛里面隐藏着比地狱还要邪恶的无尽恶意。他正琢磨着要不要再往旁边走走到更靠近岸边的浅水区去，就看到了“奈瑟·罗切斯”——

他的这具不死者寄身是个老妈妈，原本皮肤干瘪，身材佝偻。但现在，好像被水泡开了似的，皮肤变得饱满起来，身体也挺直了，仿佛一瞬间恢复了青春。

他现在站在陡然下陷的海床边，要不仔细看还以为是海底的什么垃圾，挂上了破烂的衣服。他整个人在水里轻微地摇晃，要是把眼前的场景换到海边悬崖或者开满小白花的缓坡上，还能觉得他是因为眼前的风景陶醉了，但现在是在干什么？

乔斯林拔出圣剑，慢慢走过了过去——不过他自己也没想好要不要用这柄剑。眼下他就是觉得太生气了。

走到离奈瑟不到两步的时候停了下来，伸出圣剑，敲了敲奈瑟的肩膀——他似乎觉得是海里的鱼，于是没理会。乔斯林又敲了两下，奈瑟抬起手去拨，于是碰到了剑刃。

他像见了鬼似的忽然转过身，整个人在水里跳了起来，然后看见乔斯林。

“所以你妈年轻的时候就是这样？”乔斯林在水里大声喊，气泡咕嘟咕嘟地升腾上去，“你是直接把你妈做成了这玩意儿，还是把这玩意儿做成了你妈？”

面前的是一张陌生的面孔，但在听到乔斯林的话之后，这张面孔上现出了他熟悉的表情：平静，严肃，甚至还他妈有一丝欣慰。

没错，这就是奈瑟·罗切斯。唯一的区别就是比他原本的那张老脸好看不少。

他重新沉了下来，盯着乔斯林看了一小会儿，嘴角微微上翘，仿佛露出笑容。然后他点点头——什么意思？乔斯林心想，觉得我还活着，认为我做得不错？

又用手背朝他挥挥手——叫我走？乔斯林生气起来。

“你觉得咱们两个之间没什么好谈的？！”他大声说，同时感到自己的声音在水里变得非常奇怪，“那么，好！现在就有一个总会长的使者，拜旦·坎贝尔等在上面，你要不要我现在跑回去跟他说你就藏在海水里？”

奈瑟的表情一点都没变化，甚至又笑了一下。接着往后退了一步，走到海床边，好像打算就这么落到一片黑暗里、摆脱他。

不过没有——他就站在那儿，就那么盯着乔斯林看。

而乔斯林很快明白过来——魔鬼也得呼吸。他刚才在水底下一口气走了半个小时，刚才又大喊大叫，现在觉得难受得要命，想要立即张口吸入点儿什么东西，哪怕是海水也行。

不过，依照他还是人类时候的潜水经验，一般到这种时候还能坚持相当久，甚至，把这段最难受体验捱过去，你还可以自己把自己憋死。

于是他立即把剑插回剑鞘里，朝奈瑟冲了过去，同时把水底搅浑了一大片。于是奈瑟也立即把脚一蹬，朝深得仿佛无边无际的海床底下落了下去。

但乔斯林及时抓住了他的脚踝，奈瑟想要踢掉他的手，乔斯林立即将他拉近自己。之前跟爱瑞丝交手的时候他就发现不死者寄身的身体的确相当坚韧，但要说力气的话比目前的自己还要差一点儿。

拉近之后他把奈瑟的另一只脚踝也抓住，然后试着将他往上面拖。

但奈瑟忽然从嘴里吐出一长串的气泡。他的身体迅速收缩，好像开始在海水里脱水。乔斯林立即觉得手上抓着的不再是个人，而是一大块石头了。他没法儿再叫自己的身体上升，而被奈瑟拖着往深海坠去。

奈瑟想用这种法子叫乔斯林自己放开手，但是，一种可怕的冲动填满了乔斯林的脑袋，他把两只手的手指深深嵌入奈瑟的脚踝里，觉得自己摸到了他的骨头。十几秒钟之后他的视野完全被彻底的黑暗和深海中某种若有若无的咕咚声填满了，并觉得自己的脑子开始变得浑浑噩噩，以至于有点儿分不清包裹着自己的海水到底能不能呼吸了。

于是在强烈的、对空气的需求的驱使下，他张开了嘴——

然后感到身体急速上升，他吸入了空气。

“耐心与责——”奈瑟将他托在水面上，平静地说，但乔斯林在他说完这句话之前一拳砸在了他的鼻子上。

作者的话：第二更在23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