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之间相隔漫长餐桌,阿曼达觉得对方好像看了自己一眼,也可能没有。但无论如何,她觉得现在两人之间形成了一种美好的默契——也许在平时见面还能成为好朋友。
她给自己弄了一份黄瓜冻、一份奶油虾球、两个葱炸肉丸子和一小块雀肉馅饼,然后去看那位女士——她现在端着餐盘走到一边的圆形小餐桌旁坐下了,开始优雅享用。于是阿曼达学她的样子,也走到自己这边的小圆桌旁坐下了。
第一口食物入口的时候她就觉得自己的嘴巴要爆炸了,不知道这些食物是否被施了魔法,否则怎么能这么好吃。她想要尽量优雅,但在意识到这个问题之前,就把盘子里的东西吃光了。
于是她想起自己两天来只吃了一份裸麦面包、一根香肠,而刚刚吃掉的那些东西激发了她巨大的饥饿感,现在她的目光被那只黄褐色、刷着蜂蜜、因为其下的炭火餐盘而仍旧冒着腾腾热气的烤松鸡锁定了、挪不开了。她开始幻想把一整只烤鸡都弄到自己的餐盘里,然后找到一个没人的地方、挽起衣袖,先撕掉一只鸡翅,再撕掉一条鸡腿——
这时候她看到那位女士走了过来。她的餐盘也吃光了。
她看起来高贵而优雅,眼神有点漫不经心,仿佛想要找些什么新奇玩意儿尝尝。然后她走到那只烤松鸡旁边停下来,接着,她拾起旁边的银叉、把整只烤鸡叉起、放进了她自己的盘子里。
这只松鸡很小,看着像是一只大个儿的鹌鹑。放在那位女士的餐盘里,并不显得非常突兀。于是她甚至还能再捡取一些配菜——譬如烤得表皮开裂的小柿子、微黄而脆的三角面包片。
阿曼达觉得自己现在要叫出来了,同时后悔自己怎么没像她那样直接走过去,然后把那只即将永远失去的松鸡放进自己的盘子里。
在她意识到自己必须控制这种念头之前,她就从餐桌旁站起身了。
于是那位女士转脸看向她,两人对视了一下。阿曼达没立即移开目光——她太想尝尝那只烤松鸡了。这叫那位女士愣了一下。然后,她微微向一边偏了偏头。阿曼达也愣了一下,指了指自己,那位年轻女士就点点头。
——毫无疑问,她被邀请了。
现在阿曼达的心被喜悦填满:不单单是美食,还有在这种场合、这种状况下收获的小小友谊。
于是她缓步走过去,站在桌边,那位女士向她点了下头,她同样点头回礼,接着坐到她对面。
女士用刀和叉从鸡腿上切下一片连着微焦表皮的肉放在一边的小盘上,又给她自己也切了一块,然后将其中一盘递给阿曼达。
阿曼达像跟乔斯林吃牛后腰肉时一样切了一块送进嘴里,入口时先听见轻轻的、喀嚓一声响,然后滑嫩而有弹性的鸡肉在她口腔里散发出烟熏味、蜂蜜味、复杂香料浸渍的复合香气。她体内的饥饿感一下子被驯服了,全身变得妥帖而舒适。她抬起脸看向对面的女孩儿,发现对方的眼睛里同样现出相当愉悦的满足感。
于是她轻声说:“谢谢。”
又稍一犹豫:“我该怎么称呼您?”
对面的女士愣了一下,手中的刀叉悬在盘子上方,好像因为阿曼达的这句话吃了一惊。
阿曼达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冒犯了她——比如在这种场合不能随便问别人的名字之类的奇怪忌讳。她想要道歉,但对方忽然放下刀叉并站起身,飞快地走开了。
“嘿——”阿曼达叫了她一声,但那位女士没停——直到走开十几步之后才止住脚步,转过身,盯着阿曼达看。
然后,她好像做出什么决定,又飞快地走回来,坐到了小圆桌边。
阿曼达被她的反应弄得有点发懵,然后看到对面的女孩飞快地掀了一下她自己的面罩。
是克莱尔·加西亚。
克莱尔盯着她,仿佛在研究她的表情、变化,然后开口说:“我在等你的道歉,阿曼达·希尔?还是阿曼达·莱布莱恩?还是阿曼达·神秘小姐?”
阿曼达放下刀叉:“为什么道歉?为你几天前想置我于死地?”
“你心里清楚。”克莱尔身体微微前倾,逼视着她,“我到底有没有收你的钱,然后帮你造假?还是完全出于友谊,为你冒着巨大风险?”
“没有。”阿曼达叹了口气,“你没有收我的钱,至少只是收了一点我送你的小礼物。在学年集会之前,虽然你盛气凌人、喜欢支使身边的一切,但你还算是个好朋友。”
“那么?!”
“我是说在学年集会之前。你在集会上想叫警卫兵把我抓起来,还记得吗?”
“那后来到底是谁被抓走了!?”克莱尔瞪着她,“你差点毁了我的一切,还记得吗?!”
两个人对视着,像鲜血竞技场上的两个即将进行生死对决的剑士。但在几秒钟之后,她们的气势松弛下来。
“好吧,咱们做的都有点过分。”阿曼达叹了口气,“所以你在这儿干嘛?”
“作为一位绅士的女伴,努力弄到被你夺去的东西。你知道最叫我生气的是什么吗?”克莱尔看着她,“你完全没有魔法天赋,在白色方尖只是为了能得到更好的生活,多弄点钱,而你想要去总部也是一样的目的吧?可我不是——我是为了魔法,为了神秘学,我不像你一样仅仅是为了钱!”
克莱尔挺着胸,喘息着,然后慢慢靠到椅背上:“想要弄钱办法多得是,但不该是通过浪费这么珍贵的机会,你明白吗?这就是为什么在集会上我不想让你得到那个机会。然后,更叫人生气的来了——原来你是阿曼达·莱布莱恩?好吧,天哪,那你干嘛还要这样?干嘛还要跟我们这些人抢夺那样的机会?你知道吗昨天晚上我不得不一边跟那个老男人上床一边忍受他不停地放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