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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老妈妈（第1页）

和以往除了那一回之外一样，薇尔娜尊重了他的意见。她在外面披上一件蓝色的厚绸缎袍子，赤脚走下楼梯——打认识她起她就喜欢这么干，于是在购入这栋宅子之后乔斯林将室内除去地下室之外的每一片地面都铺上了厚而柔软的地毯。

走出卧室之后，她的模样就完全不同了。她展现出暴风岛伯爵之女所应有的那种高贵优雅以及不容置疑的气势，而宅邸的仆从、守卫显然早已习惯她的这种气势——没人多嘴问她干嘛在这时候、以这种打扮往仆从居所走，只需要一个眼神，他们立即乖乖退下，就好像她是一位来到信徒中的庄严女神。

唯一例外的是守在那间仆佣房门外的四个精锐武装兵。房间在走廊一角，没有窗户，从前应该被用作储物间。四个士兵即便在夜里也全副武装，仿佛走廊的阴影中随时隐藏着一打隐身的敌人。

薇尔娜走到他们面前要求他们退下，但遭到拒绝。

“我们奉命守在这儿，保护这位老人的安全。”一个精锐武装兵彬彬有礼地说，同时努力管好自己的眼睛，好不叫自己被面前极具侵略性的美貌与高贵气质打垮，“没有艾德里安大人的命令，谁都不许走进去。”

“即便是她的妻子，这座宅邸的主人？”

“抱歉，艾德里安大人也是这间宅邸的主……”

他身边另一个武装兵立即轻轻踢了他一脚，但晚了。薇尔娜脸上一直以来那种本能的微笑消失，她平静地盯着面前的士兵：“再把刚才的话说一遍，一小时之后你就可以到远洋舰队上去划桨。”

“抱歉，女士，我……”

“这座宅邸的另一个主人是乔斯林·奥维因。听明白了吗？这里的任何一件东西都跟艾德里安·奥维因没一点关系。现在，要么叫我进去看看那位老人——我不想叫任何不体面的事发生在暴风岛伯爵之女的宅邸里。要么，你们四个立即离开我的家。”

“抱歉，女士，这件事我们必须向艾德里安大人……”

“那就去他的家找他，去更上面。”薇尔娜往旁边走了一步，背靠墙壁，略微沉默一会儿，“看着我。你们四个！”

乔斯林第一次看到她用这种强硬又愤怒的语气跟人说话，于是四个精锐武装兵立即下意识地转身、看向她的脚尖。但在发现她赤脚之后立即无所适从地移开目光，显然有点慌乱。

乔斯林就从顶棚悄无声息地走了过去，无声落在门前，握住门把手并转动。这就是这种宅子的好处——绝不会允许任何地方发出任何一点儿缺乏养护的吱呀声——门无声打开一条缝，乔斯林钻了进去。

储物间已经被打扫干净，四壁空空荡荡，只有一盏月长石壁灯。屋子里安置有一张单人床，一个书桌，一把椅子，一个壁柜。一位头发雪白、身形佝偻的老人坐在椅子上。她穿着灰色棉布裙子，上身是一件草绿色的短罩袍，又裹了一条羊毛粗织的厚围巾。

她睁着眼睛面对那盏月长石灯，就好像在面对壁炉。

也许因为目盲之人的听觉特别敏锐，当乔斯林几乎无声地将门关上的时候，老太婆往这边转了下头。

没有想象中受刑或者被虐待的样子，外面的精锐武装兵的用词也是“奉命保护”。这有两种可能：要么奈瑟·罗切斯目前也效忠艾德里安，而他的老母亲成为人质。于是艾德里安将她送到了与自己形同陌路的妻子别业中，没人会往这个地方想。

要么……要么是其他可能。任何人对艾德里安的第一错误印象都会是此人和善而有教养，威严却心存怜悯，而这个内心险恶的自大伪装狂人也的确乐意对除了自己弟弟之外的任何人展现善意——要是他们没把他惹毛的话。

于是乔斯林低声说：“您好，老妈妈，我是乔斯林·奥维因。”

说话的时候他的手搭在拆信刀的短柄上——要老太婆想要大声喊叫，他就立即冲过去捂住她的嘴并叫她感受到自己脖颈上的刀刃。

想象中的情况没发生，老太太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哦，是你呀。”

她的声音苍老干瘪，说话时候缓慢低沉，好像眼下真在壁炉边昏昏欲睡似的。

乔斯林没有放松警惕。他慢慢走到老太太对面并半蹲下来：“你知道我？”

老太太转过脸，好像能看见他似的：“奈瑟经常提到你。”

她顿了顿，仿佛在记忆中慢慢地翻检。等乔斯林忍不住要问出口的时候，才继续说：“啊，他说你是个不错的年轻人。有点儿愤怒，有点儿害怕，但是个不错的年轻人。你只是缺乏一点耐心，还缺乏一点责任。”

是吗？他觉得我是这样？愤怒？害怕？

乔斯林有点儿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琢磨了一会儿：“对，没错，老妈妈，我是奈瑟·罗切斯大师的弟子。你怎么会待在这儿？什么人把你从你家带来的？”

老太太的身体慢慢往前挪了挪，像是要凑近乔斯林，却没成功似的：“我的儿子不是出事了吗？哦，就有人把我接出来了。有人说他参与进一桩什么事情里，问了我些问题。小伙子，你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吗？唉，前几天还有人总来问我，却什么都不肯说，现在连人也不来了。小伙子，你也是来问我的吗？你想问什么？”

老太太看起来什么都不知道。会是某种伪装，或者被奈瑟提前叮嘱过吗？

乔斯林想了想：“那么您知道爱瑞丝·克莱吗？”

老太太皱起眉，微微侧过身，靠了回去。隔了一会儿，才说：“叫她下地狱！那个魔女！”

“您干嘛这么说她？大师说她是他的妻子——”

“叫她下地狱吧！”老人的声音稍微大了那么一点，好像开始愤怒了，“她是一个骗子。我的儿子上了她的当，又被她伤了心，我可怜的孩子，自己也说早晚会被那个魔女害死。”

“因为她知道了他的一桩秘密？”乔斯林立即问，“跟死亡有关的秘密？”

老太太忽然转脸，好像在用浑浊的眼珠儿盯着他：“你怎么知道？啊……他把这件事也告诉了你？”

她就这么“盯着”乔斯林看了一会儿，神情缓和下来了：“好吧，这不奇怪。他从没像夸奖你那样夸奖过别人。他说过，你是个挺好的年轻人。那么，你想问什么？问我要那东西？”

什么东西！？

乔斯林的魔鬼心脏猛烈地跳动了一下，他尽量叫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是的。奈瑟·罗切斯大师曾经对我说，如果他遇到麻烦，就叫我找您来拿那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