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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交易（第1页）

乔斯林丢下钢板、松开手，目不转睛地瞪着欲魔。

后者躺在铺满碎屑的地上，也失魂落魄地瞪着他。两秒钟之后，她才说：“刚才的神罚——星界之力，你是怎么做到的？”

乔斯林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答。奈瑟·罗切斯曾对他说过——仅仅是那么无心的一次——当操法者跨越八级、达成传奇时，将会为自身凝聚一个真名。这个真名是一个人灵魂、命运的集合，是超凡者在整个宇宙当中的锚点，是自身存在的本质。而地狱与深渊的超凡生物，也都有一个真名。

一旦知悉这个真名，也就等于掌握了一个“人”的命运。乔斯林不大清楚怎么样的痛苦会令欲魔毫不犹豫地说出她的真名，但知道在真名这个问题上，自己说得越少越好，以免再次落入这个魔鬼的陷阱，丧失好不容易获得的优势。

于是他只说：“不许问这个问题。”

欲魔沉默片刻，仍有泪痕的脸上忽然露出一丝不怀好意的微笑。

乔斯林心中生出不祥预感，有那么一瞬间以为自己又被魔鬼戏弄了。但她没有扑上来，也没有试图再下达命令，而只是站起身，揶揄地眯起眼：“我猜你对真名的知识了解不多。”

又看了看他的右手：“我还猜，你有一个圣物？被星界神赐福过的圣物？嗯，我之前的判断没错，你是个聪明的小家伙——我低估了你的智慧。好吧，你想叫我怎么服务于你？”

她仍旧提到了与圣印有关的问题，说明“不许问这个问题”这句话没什么效果，可“服务于我”这个命令有效。

乔斯林意识到利用真名驱使魔鬼似乎存在某种规则限制。他现在不知道那些限制究竟是什么，可至少确定自己目前性命无忧了。

紧绷的神经一旦放松，他就感到浑身都在酸痛。铠甲外装刚才保护了他，可淤青和红肿一定在所难免。他退后几步，找到个残破的箱子坐了下来：“我之前说的话仍然有效——说实话我一点儿都不想跟你打交道。你找个办法叫我回到上面去，我就不在这儿烦你。”

欲魔眨了眨眼：“你是说，要和我签订一份契约？”

眼前的魔鬼几秒钟之前还在泪眼婆娑地苦苦哀求，几秒钟之后就兴致勃勃地抛起媚眼，乔斯林觉得任何一个神志正常的人，都不会想和这种狡猾的存在签订什么“契约”——除非有一打神学家和一打法学家在身边提出全方位而死角的谨慎建议。

“不是契约，而是互相帮助。”乔斯林叫自己保持耐心与适当的掌控感，“我要回到上面，而你想要……任何一个魔鬼都想要灵魂，对吧？现在我的心里有好几个复仇对象外加一长条待办事项。我保证，在我处理这些事的时候会需要你的协助。而你，能得到白银港乃至整个奥维多尼亚公国里最可恶、最贪婪的灵魂。”

欲魔笑起来：“我？得到灵魂？我得告诉你一个事实——北方法师公会和阿斯摩蒂尔斯签订了流放者契约，整个奥维多尼亚公国都在享受地狱魔力带来的繁荣，那你猜猜这种繁荣会不会毫无代价？”

“真实的情况是，几乎白银港的所有居民在不停犯下贪婪、傲慢、亵渎的罪行，他们的灵魂早就属于那位地狱大君了。要不然你觉得我为什么要跑到这儿来打你的主意？希望圣光照耀他——因为阿斯摩蒂尔斯把本该属于我们的好东西全抢走了，现在谁还敢和你说的那些家伙签订灵魂契约？”

乔斯林指了指自己：“我敢。要是没搞错，我现在也是一个魔鬼了——按照你的说法我的身体里有你的血脉，那么在回到上面之后我可以成为你的代言人。把你的灵魂契约交给我，以我的名义同那些你渴望得到的人达成协议。按照《地狱生物百科全书》的说法，这可以成立代理协议。”

欲魔装模作样地皱起眉，陷入沉思。乔斯林等待一分钟，觉得自己耐心就要耗尽——欲魔忽然笑起来：“这是你的主动提议，并非我的要求。九狱在上，阿斯摩蒂尔斯的一切愤怒都将由你承担——我同意了。”

魔鬼都是讨价还价的行家，现在乔斯林更加确信这一点了。他下定决心一旦回到上面，就要尽快搞清楚该怎么用真名来驱使这家伙。

“要回到上面不难。”欲魔说，“我可以把你护送到附近的法师塔，等过几天上面再派人下来，你就可以趁机溜回去。”

“不，不能叫任何人一个人知道我还活着。”乔斯林抬手挥了挥，“我要你先摧毁这儿，毁掉所有的痕迹和尸体，然后帮我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回去。”

两小时后，狂笑之风平息了。乔斯林捧着一个铁盒坐在红惨惨的岩石上，看欲魔徒手将银指法师塔的镀银外层一块一块撕下来——一个半小时之前，她刚刚将法师塔内部给捣成一片狼藉。

“我还以为你会用一个法术或者召来一支劣魔大军把整座塔推倒。”乔斯林眯着眼说，“这样和我印象里的中阶魔鬼不大一样。”

欲魔把又一块外层板丢下来：“用法术摧毁法师塔——这种事一旦发生，上面的家伙就会知道有某个中高阶魔鬼违反了流放者契约，然后阿斯摩蒂尔斯就会追查此事，我还不想被他丢进蛆堆里。”

“那么，召唤劣魔呢？要我没猜错，之前围困法师塔的劣魔都是你召唤来的。”

“那群蠢货甚至撞不开法师塔的门——你干嘛要抱着那个盒子？”欲魔转移了话题，“里面是什么东西？”

按照《地狱生物百科全书》的说法，一个欲魔至少可以召唤五百只劣魔，这种数量完全可以在两小时之内彻底摧毁无人防护的银指法师塔了。而且有人追究的话也没什么问题——几乎全凭本能行事的劣魔发现一座残破且内有尸体的法师塔，然后冲进去将其捣毁是完全合理的，难道会有人指望从这类近乎无穷无尽的最低阶魔鬼当中找出罪魁祸首？

乔斯林愈发意识到欲魔艾西莉绝非一个普通的魔鬼。她可以自己调配出转化药剂，敢打法师塔里操法者的主意，眼下不想在地狱一层引起太多注意，哦，对了，她还想要成为欲魔的君主……这家伙什么来历？

他的沉默叫欲魔起了些反应——她原本攀在法师塔的外壁上，现在忽然将脸扭转一百八十度，疑惑地皱起眉。

“一个六级执业法师的骨灰。”乔斯林立即叹了口气，“不讨喜，但不是个混蛋——仅这一点就好过从前我身边的所有人了。”

欲魔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刚才咱们商量好，如果白银港有什么人碰巧下强力愿望或者举行了魔鬼召唤仪式，就由我想法儿取得被派上去的名额，然后叫你被召唤上去，没错吧？”

“嗯哼？”

“那你应该知道如果你作为一个魔鬼被召唤上去，除了你自身之外是什么都带不了的吧？”

乔斯林愣了愣。他知道——不过是现在才知道。

“你是说，这些……”他在自己身边划了一下——银指法师塔里的每一样东西都是顶尖的魔法造物，即便是他身上目前穿着的伤痕累累的地狱用维生铠甲外装、附魔秘银掐花铁盒、三枚不再运转的秘能水晶、蓝宝石镜面的残片、揉捏成团的金丝与金块、史莱姆凝胶碎屑，在上面也都是价值惊人的东西——“都不行？”

欲魔优雅地点了下头：“嗯哼。”

“妈的。”乔斯林一脚踢开了身边的一堆财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