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见了我们——”门后的声音慌乱起来,一下子消失了。
阿曼达叫自己的脑袋离门近了点儿:“我在流血,求你给我止血吧,我越来越冷了,我快难受死了,我觉得自己要死了——”
她哭泣着,声音足以叫门后的人听清楚,但别太尖锐,别惹人心烦不悦,而只叫人觉得可怜,就像听到一个可怜巴巴的小女孩在抽泣似的。
她不确定这么干有没有效果,但知道这可能是最好的机会。显然,里面的人一直以来都被那个十六号吓坏了。要是自己跟乔斯林没什么事,他们应该不会冒险开门,可现在,一个受了重伤需要救援的女孩就躺在他们门口儿——在这种环境当中应该只有两种人:一种因为极端的困境而失去绝大多数人性而只保留理智,另外一种则变得更加富于同情,但是一种由于绝望而产生的同情心。
老女人属于后者。
当乔斯林与傀儡又对峙了一会儿之后,阿曼达听到声音:“你的同伴能叫他过不来,对吗?”
“是的,是的,求您了。”
“你还能动吗?”
“能。”
“那就一小会儿,就一个小缝儿,一打开你就滚进来,就一小会儿,要是错过了我们就不管你了。”
“好的,谢谢你,快救救我。”
几秒钟之后,阿曼达感受到身边的土层发出轻微的震动,然后正门忽然下陷——她之前还以为是对开的——在上面露出一道缝隙,随后迅速扩大,将入口扩大到她身边。她立即翻身滚了进去,然后觉得自己夜袭群⑥九肆⑨叁陆①③⑤被几个人接住了。
她只来得及看清楚面前的一个老女人:一头乱糟糟的灰白色头发,身形瘦削,穿着长袍,脸上有一种神经质的担忧表情。然后外面的门迅速合拢了,她听到两声响,第一声是门板迅速抬升,撞击到建筑主体的“锵”的一声,第二声则是猛烈的撞击声——炼金傀儡冲了过来,但不够及时,撞在门上了。
紧接着战斗声再次响起,仿佛有人在用大炮猛轰整栋建筑,又逐渐远去。
阿曼达适应了一会儿昏暗的光线才看清楚周围的环境。这是一个大厅,同河岸堡类似,几乎全由金属建成。顶棚有复杂的管道线路,黑漆漆的,墙壁上有剥蚀的油漆以及一些模糊不清的帝国文字,一人高的地方,一盏暗红色的小灯提供着照明。
老女人站在门口儿,身边是一个被安置在墙壁上的匣子,她就用那东西向外面说话。她被七手八脚地放在地上,看清自己身边的是三个女孩和两个男孩。最大的女孩跟她的年纪差不多,长得跟老女人很像,表情也跟她很像,看起来相当忧虑。两个女孩看起来像双胞胎,十二三岁,怯生生的,一看就是那种惯于听别人吩咐的角色。
两个男孩子的年纪也不算小,实际上用年轻男性来称呼他们更合适。个头差不多高,从相貌上看,阿曼达可以确定他们跟那三个女孩有血缘关系。他们一直盯着她的脸和因为维生外装破碎而裸露出来的身体部位,相当专注。但说实话这种凝视不怎么叫人反感——其中肯定包含浓烈的由两性吸引力而产生的情感,可那似乎完全是发自本能的情不自禁、并没来得及有意识地产生别的想法,就仿佛一个饿得要命的人在瞧见食物时的本能反应。
她叫自己表现得仍旧虚弱,被扶着、靠着墙壁坐了下来。老女人凑到她面前看她的伤口,在闻到血腥味儿、瞧见肩膀外翻的血肉时明显松了一口气——因为她的确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非炼金傀儡或者别的什么东西。
“丽雅,去拿绷带和消毒剂来。”她对大女孩儿说,然后吩咐两个男孩,“去弄点儿水,沸水。快去,别看了,我的蠢儿子!”
然后她试着把阿曼达伤口附近的维生外装碎片从伤口中拔出来。其中一块外露了一点点,大约指甲盖大小,贴在皮肤底下。她把它捏住了,但没想到的是插入身体的部分远比她想象得长而且深入得多——当她拔出手指那么长的一条之后还没能把它完全拽出来,这叫她苍白的脸变得更白了,而双胞胎姐妹也惊恐地转过了脸。
老女人似乎不知道要不要继续了,这时候阿曼达说:“把它弄出来吧,就差一点儿了。这东西刚才扎进我骨头里了,疼得要命,现在好多了。”
老女人瞪大眼睛,惊讶地看着她,完全没想到她会这么坚强。“那么……那么……”她的嘴唇发颤,闭上眼睛,猛地往外一扯,那这东西全拔出来了。然后她的手发着颤,完全不敢再碰别的部分了:“你感觉还好吗?天哪,我就说过,十六号会跟着来,说实话我不怎么精通治疗技术,我——”
“嘘。”阿曼达打断她,“外面的声音是不是没了?”
老女人愣了一下:“好像的确是——”
阿曼达扶着墙壁站了起来,走到小匣子前,看到上面有一个因为磨损而褪色的黑色按钮。
“是这个吗?用这个说话?怎么看到外面?”
老女人又发了一会儿愣,好像没弄明白在外面还疼得要死的她为什么现在看起来忽然好多了。然后她反应过来了,后退一步,皱起眉,盯着阿曼达保持沉默。
阿曼达歉意地对她笑了一下:“那么就是这个?”
然后她按下按钮,面前的墙壁上忽然出现模糊而晃动的影像,但足以把外面的情况看清楚:乔斯林又回到了之前与十六号对峙的位置,背朝天文台站着。
“乔,现在怎么样?”阿曼达大声问。
隔了一会儿,乔斯林才回了一下头:“它离开了。我在目送它——现在它走到山下去了。”
“它离开了。”阿曼达转脸对老女人说,同时又笑了一下,“我叫阿曼达·希尔,我该怎么称呼你?”
“贝拉。”
“好吧,贝拉。你听到了,我的同伴说十六号离开了,现在我能打开这扇门,让我的同伴也进来吗?”
贝拉皱着眉,看看身边的两个女孩儿,犹豫着说:“不……十六号非常狡猾,它可能还……”
“我相信我同伴的判断。他叫乔斯林·奥维因,是一个强大的人,他不会做出错误判断。而且你瞧见了,他能与十六号匹敌,我和他都可以帮助你们——挺抱歉刚才利用了你的同情心,但我们之前说的一切都是真的。怎么打开这扇门?”
贝拉不说话了。阿曼达叹了口气:“抱歉,我能理解你的谨慎,毕竟在这里你有一大家子。但是外面的是我丈夫,所以我像你关心你的儿女一样关心他。要是你不说,我就只能在这里胡乱操作一气,这样有没有可能引发更坏的情况?比如说把门弄得没法儿关上——十六号还在山底下,说不定他会重新跑回来。到时候我丈夫可能只能保护我。”
“那个按钮你得连着按三次。”贝拉身后的一个双胞胎说。
贝拉叹了口气,阿曼达冲小女孩甜甜一笑:“谢谢你,小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