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这么说,洛明蓁才回过神来,已经这么晚了,还没有带他吃东西的。“走,我带你吃好吃的去。”她仰脸冲他笑了笑,拉过他的袖子往馄饨摊子走去。萧则跟在她身后,略低着头,唯有那双眼里隐隐带了几分血色和恨意。直到他缓缓闭了眼,才让自己的情绪稳定了下来。因着烟花放完了,瞧热闹的人也纷纷散去,这会儿街上倒是冷清了下来。洛明蓁挑开门帘进了摊子,冲着在里头忙活着的一个老人笑道:“三爷爷,来两碗馄饨。”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施三爷也知道是谁来了:“哟,明丫头,这么晚还没有回去呢。”洛明蓁拉着萧则就找了个地儿坐下,回道:“今儿庙会,也不宵禁,就玩得有些晚了。”那在腰上围着白布的施三爷转过身子,手里还握着一把葱花,见着洛明蓁身后跟着的萧则,又问道:“这是你家那表哥?”洛明蓁点了点头:“来了好一阵儿了,今儿得空,也顺道带我表哥出来玩的。”“你表哥是头一回来,今儿就算三爷爷请你们的。”洛明蓁半是无奈地道:“三爷爷,您要这么客气,我都不好意思来了。”“你们这俩半大的孩子,还能吃几个钱?”他说着,又冲和蔼地萧则笑了笑,温声道,“好孩子,你喜欢吃什么馅的?”萧则略低着头,未答。一旁的洛明蓁瞧了他一眼,急忙冲着施三爷道:“三爷爷,我这表哥有点怕生,您别见怪,就和我来份一样的吧。”施三爷点了点头,他是知道的,洛明蓁这个表哥心智不全,也并未在意,冲他笑着便转过身去下馄饨。洛明蓁也有些饿了,手肘撑在桌上,双手托腮,百无聊赖地瞧着施三爷煮馄饨。一旁的萧则始终没有开口,只是余光打量着四周。这馄饨摊很小,只有几张桌椅板凳,来往的客人却不少,虽是深夜,却还是将摊子坐满了。摊子旁边栽着几棵桂花树,探出鹅黄色的小花,淡淡的香味萦绕在鼻尖,轻轻一嗅,不仅是桂花的淡雅,还有馄饨的鲜香。他对这些不甚在意,见着桌椅板凳还算干净,也便没有说什么了。“又香又嫩的馄饨来喽。”吆喝声响起,尾音高挑,像唱小曲儿一般。原本还无精打采的洛明蓁瞬间坐直了身子,直勾勾地盯着摆到自己面前的馄饨。白瓷碗里盛着满满的薄皮馄饨,洒了些许翠绿的葱花,汤底香醇,氤氲着缭绕的雾气。洛明蓁满足地扬起嘴角:“果然,还是三爷爷家的馄饨最香了,这大晚上的来一碗,神仙也吃不腻。”施三爷爽朗地笑了起来:“好吃就多吃点,不够,三爷爷再给你们下。”“谢谢三爷爷。”洛明蓁笑眯了眼,赶忙就拿起筷子夹起了馄饨,因着皮儿太薄,还有些滑手。她夹了好一会儿,才入了口。她饿了一晚上,袖子一撩就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旁边的萧则兴致缺缺地瞧着面前的馄饨,偏过头时,却见洛明蓁吃得正香,像是有些烫,时不时抬起手在嘴边扇着风。每咬一口,她就会愉悦地眯上眼,鬓角渗出些许薄汗,她伸手将碎发挽到耳后,又满足地吃了起来。她的吃相绝对谈不上雅观。跟她的睡相一样。可没来由地,他却并不觉得有什么。萧则淡淡地收回目光,低头瞧着自己的那碗馄饨。眼里闪过一丝疑惑,不过是一碗馄饨罢了,有那么好吃么?“你怎么还没吃啊?你要是不饿,我替你分担几个。”萧则偏过头,就见得洛明蓁盯着他碗里的馄饨,手里的筷子要夹过来了。见着她那副嘴馋的模样,萧则忽地勾了勾嘴角,鬼使神差地将自己的碗往旁边挪了挪,看着没有得逞而鼓着腮帮的洛明蓁,眼里浮现出几分笑意。他执着筷子,挑了一个馄饨,摆在面前,冲洛明蓁勾唇笑了笑,见她轻哼了一声,他才不紧不慢地放入了口中。馄饨的清香蔓延在唇齿间,他面无表情地咽了下去。不过是一碗馄饨,没什么特别的,比起皇宫里那些珍馐,完全上不得台面。余光扫过洛明蓁抬起碗喝汤的模样,仿佛吃的是什么世间难得的美味佳肴。萧则执着筷子,眼里露出几分探究,又夹了一口馄饨。他眯了眯眼,好像也勉强可以入口。等填饱了肚子,洛明蓁便准备拉着萧则去看皮影戏,可没走几步,她就恹恹地搭着眼皮,一连打了好几个呵欠。夜已深,街上也只有匆匆的人影,逛了太久,她实在是困得受不了。起先还能揉着眼睛强打精神,到后来眼皮只能勉强撑开一条缝了。她握住了萧则的手,将身子靠在他身上,迷迷糊糊地往前走着。可眼皮越来越重,不自觉将头靠在了萧则的肩膀上,呼吸也跟着绵长了起来。萧则偏过头,瞧着她走路都快要睡着的模样,颇有些好笑。他轻轻推了推她,想把她推醒。见她不为所动。他嘲讽地笑了一声,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道:“别睡了。”这世间怎么会有人像她这般,吃了就睡的?洛明蓁皱了皱眉头,直接握住了他捏在自己下巴上的手,晃了晃脑袋,还不满地哼哼了几声。她哼完,又把头往他肩上埋。萧则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手下轻轻用力,惩罚性地将她脸上的软肉挤了起来。像个包子一样。他像是找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手指捏着她的脸颊,看着她露出各种表情,直至看到她快要瘫软身子,他才收回放在她面颊上的手,恹恹地道:“真是麻烦。”他说着,却是伸手往下一捞,将她打横抱了起来,踩着如水的月色,慢慢地往回走着。衣裳第二日洛明蓁睡醒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日光透过窗户映在她的脸上,刺得她将被子往上一提,盖住了自己的脸。像个蚯蚓一样在被窝里拱了一阵,才耷拉着眼皮从缝隙里钻出脑袋。她恹恹地打了个呵欠,眼尾渗出些许泪珠子,又把头埋了下去,整个人缩在被窝里像裹了个粽子,无聊地哼哼了几声。等思绪稍微清晰了一些,她才后知后觉这会儿应当是晌午以后了。昨夜庙会逛得太晚,她只记得自己很困,迷迷糊糊地就睡了过去,怎么回来的都忘记了。她揉了揉脖子,也不再去想那么多,同手同脚地从床上翻身下来,扯过衣裳穿好便开门去后院打洗脸水。刚刚撩开帘子,就听到一阵咔嚓声。她探头望过去,才发现是萧则坐在院子里劈柴。他将木柴立在了桩子上,手里的斧头随着他的动作干脆利落地砍下去,木柴便从中间断成两截。许是嫌衣服太过累赘,他将外袍脱下放到了一旁的晾衣绳上,只穿着略微紧身的里衣。袖口扎起,隔着薄薄的衣料也能隐约窥见手臂上蓬起的肌肉,块块分明,遒劲有力。他弯下腰,背肌将里衣撑得鼓起,像是再用些力气便要撑破一般。顺着流畅的线条往下是紧实的腰身,被裤腰束住。因着他是坐着的,较常人都修长的腿便只能曲着,露出一截白皙的脚踝。烈日当空,饶是他,脖颈也渗出了薄汗。随意扎起的墨发搭在身后,鸦羽似的眼睫半搭着,只露出清冷的侧脸。洛明蓁在那儿站了一会儿,手指摸着下巴。他不说话、不犯傻的时候,还真像个翩翩公子。若是他还清醒着,不知会迷倒多少姑娘。她本还在饶有趣味地看着,却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睫忽地无力垂下。是啊,他本来应该是另一个模样的。院子里的萧则一早就听到了脚步声,也知道她在那儿看自己,只是一直没有回过头。听到身后没了动静,他才抬了抬眼皮,淡淡地扫了她一眼。见她低着头一副失落的样子,略微皱了皱眉头。她为何不高兴?可洛明蓁不一会儿又抬起头,正对上了萧则的目光,立马扬起笑脸,脚步轻快地往他那儿走了过去。萧则别过眼,只低下头专心劈柴。洛明蓁却在他身旁站定,瞧着地上满满一大堆柴火,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不错,我们阿则现在真是越来越勤快了。”萧则没回话,手里劈柴的动作未停,轻轻扯了扯嘴角,带了几分不满的弧度。他不劈柴,难道还能指望她么?“好了,这么多已经够用了,你去玩会儿吧,你看你一脑门的汗。”话音刚落,一只白嫩的手就胡乱地顺着他的额头往上摸,带来了些许凉意。萧则面上没有什么异常,可砍在木柴上的斧头却往旁边歪了半寸,竟是破天荒的没有将柴火劈开,他握紧了斧头把手,眼神有些不自然地别到一旁。洛明蓁没注意到他的异样,收回了手,起身,拍了拍他的脑袋:“我去给你烧点热水,你擦擦身上的汗,晚点我再陪你玩。”她说着,伸了个懒腰便往灶房去。身后的萧则看着手里的斧头,薄唇微抿,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是抬手抚了抚额头,片刻后才别过脸,微不可闻地“切”了一声。用过午饭后,洛明蓁抱着兔子在院子里乘凉,旁边坐着换了身干净衣服的萧则。他似乎有洁癖,无论干净与否,衣裳必须一天换一次,有时候可能换两次。旁的人家大多都是用水擦擦身子,他却是日日都要烧水沐浴。这样一想,他平日里用膳也是像个贵公子一般,你不同他说话,他也绝不会开口。真算得上是她长这么大见过的第一个如此讲究的男子,放在他们湾水镇,活像一只冲进鸡群里的大白鹤。她想了想,人虽然傻了,可能骨子里的习惯还是改不了的。她没再多想,只是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从脖颈到腰身,再到脚踝都看了个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