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四又行了一礼,退后几步,消失在黑暗中。屋檐之下,又只剩二人相对。贺千空跨上一步,阴影将小姑娘笼罩在其中,“夫人刚才可有话说?”林姝蔓心底一颤,玉腮不争气的又漫上绯红。“没……没有。”一贯伶俐的口齿也结巴起来,视线乱晃,就是不敢看向男人。贺千空不信,“夫人明明有话要对我说。”他一把怀抱住小姑娘,右手摩挲起她纤细的腰身,又重复了一遍,“蔓蔓,告诉我。”这称呼一出,小姑娘全身僵住,脸红了个透,甜糯的声音几不可闻:“你你你,叫我什么……”贺千空轻笑一声,低头去嗅她的鬓发,“蔓蔓,不可以么?”随他声声呼唤,林姝蔓只觉小腿发软,白生生的指尖都隐约发红。“别叫了,别……”她苦苦哀求。男人却坏心眼,“我如此叫自家夫人,有何不可?”林姝蔓瞪了他一眼,可她眼眸湿润,眼尾漫着一丝红霞,这一眼与其说是瞪,不如说是娇嗔。林姝蔓嘟了嘟嘴:“世子还是快去吧,省得陛下等急了。”敢让成景帝等着,也就她的夫君有这个能耐了。贺千空却道:“不急,我想听夫人说完要说的话。”怎么能这般欺负人?小姑娘怒气冲冲,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可贺千空神情专注郑重,好似她不说完便不走一般。两人僵持间,常四又出现在角落,语气无奈:“世子,外面催的急。”林姝蔓忙推贺千空,“世子快去吧,等你回来再说。”贺千空只觉老天都和他作对,成景帝早不叫,晚不叫,偏偏这时候叫他。可在常四与林姝蔓催促的目光中,他无可奈何,捏了捏小姑娘的手,“等我。”说罢,贺千空转向常四,目光一沉,“走吧。”常四行了一礼,跟在贺千空身后,不过片刻,两人的身影渐行渐远,消失在无垠的夜色之中。林姝蔓驻足遥望,直到再见不到两人背影,方转身回了屋。海棠机敏,不过片刻便跟着进屋,“夫人今晚还没用膳,可要传膳?”林姝蔓这才想起,贺千空晚膳也没用,眉心一蹙,思绪便飘到男人身上。直到海棠又问了两句,林姝蔓才回神,“少上一些,我少吃一些。”待用过膳,沐浴过后,夜色更深,贺千空还未归来。林姝蔓将半干的长发披在身后,行到支摘窗,往外望去,雨后天晴,圆月高挂,月色皎洁如缟素,铺洒在朗月阁的树木、池水之上,一切都似披上了一层洁白的轻纱,朦胧又婉约。倏然,窗边的蜡烛爆了个烛花,林姝蔓吓得回神,望向火焰,眼前不知为何,又回想起男人月夜下炙热的双眸,仿佛有只无形的笔,在脑海中涂涂抹抹,将那羞人的一幕涂得浓墨重彩。在今日之前,她从不知道贺千空凌冽的眼眸居然可以如此含情脉脉。原来他锋利的眉峰延伸到鬓发,长眉入鬓,英挺的鼻梁高悬,薄唇微抿,如工匠雕琢出最隽美的石雕。还有他吐露的话语,一句一句拨弄她心弦,扰乱她心神。林姝蔓托腮倚在窗框之上,眼眸望着烛火沉思。等他回来,她也要勇敢些,将心底话告诉他。将那些热烈的心思,羞人的情意一一讲述给他听,他们可以剪着烛火,一同谈论那些婵娟的情愫。忽的,门扉轻动,海棠走到她身旁,轻声道:“夫人,刚世子遣常四回来,说今晚不回来了,让夫人不要再等,早些歇息。”林姝蔓一怔:“什么事居然不回来?”海棠摇头:“没等奴婢问,常四便匆匆走了,奴婢也不知道。”海棠伸手拢了拢她身上衣领,“夫人别站在窗边了,夜风寒凉,别凉着了。既然世子不归家,夫人可要歇下。”小姑娘瞬间蔫蔫的,无精打采点了点头,“熄灯睡吧。”海棠应声,为她铺好床铺,服侍她躺下,吹熄灯盏,“夫人可需要奴婢陪在里屋?”林姝蔓失笑:“又不是小孩子,你下去歇息吧,有事我便喊人了。”海棠点头:“奴婢就在外间,夫人需要便喊我。”说罢,海棠理了理帘幔轻纱,转身退下。屋内只余林姝蔓一人,月光透过窗牖洒落在榻上,她翻了个身,这纷繁复杂的一天终于落下,终于可以歇息一下。可半晌,小姑娘无奈睁开眼,手指不由探向榻外,这里空无一人,只有一床叠得整齐的被褥。原来他真的不在。林姝蔓盯着床顶红石榴百子千孙图,忽然睡意全无。他在做什么呢?她翻了个身,盯着空空的床榻沉思。管家翌日,天蒙蒙亮,林姝蔓便睁了眼,昨夜她心思繁杂,不知何时才沉沉睡下。听到动静,海棠拉开榻边帷幔,扶着林姝蔓坐起身。刚起身,林姝蔓便道:“世子可有消息?”海棠露出促狭的笑意,“夫人这也太急了,才一晚过去,怎么能这么快就有消息。”林姝蔓闹了个脸红,瞪她一眼:“就你话多。”待盥洗后,下人们摆了膳,海棠为林姝蔓盛了碗冰糖莲子燕窝粥,又挟了几筷子清爽时蔬拌菜。正用膳,只见雪梅进了屋,行了一礼:“夫人,海棠姐姐,二夫人求见。”林姝蔓挑了挑眉,有些意外,自卫氏被软禁在正院后,孙氏便消停下来,等闲不来见她,怎么突然求见了?她轻声道:“让人看茶,我这便去。”待用膳毕,林姝蔓出了里屋,来到外间,便见孙氏坐在椅上,身后贴身丫鬟正在为她捶肩。见了林姝蔓,孙氏毕恭毕敬起了身,“嫂子。”孙氏也是个见风使舵的,自卫氏倒台,她心里立时转了方向,虽不敢对林姝蔓过分殷勤,却也一反常态,隔三差五便要送些东西给朗月阁。林姝蔓懒得和她计较,东西收下,礼尚往来再挑几样送了回去。林姝蔓点了点头,“弟妹快坐。”孙氏这才一手扶腰,缓缓坐下,“听说昨夜大雨,嫂嫂库房坏了,不知可有大碍?”林姝蔓呷了口,“无甚大碍,多谢弟妹关心。弟妹来可有事情?”她可没心情猜孙氏心思。孙氏尴尬一笑,“是这样的嫂嫂,娘病了,公爷将管家权交由我们,但这些日子我整理造册没时间拜访嫂嫂,是我疏忽。”管家权对林姝蔓可有可无,是以当时孙氏揽下大权,林姝蔓无甚表示,孙氏想管,便给她。孙氏也是个爱揽权的,自打得了管家权,府上大事小事她都要过问,亲力亲为,今个不知怎么了,孙氏居然主动提管家权?林姝蔓摩挲手心红海斗龙纹茶碗,不置一词,她要看看孙氏到底是何来意。见她一言不发,孙氏咬咬牙,只得赔笑:“这些日子府上事宜一直由我做主,我一直觉得不妥当,公爷将管家权交给我二人,理应也有嫂嫂一份。”“弟妹何必如此,我见弟妹打理府上事务井井有条,何需我再添乱呢?”孙氏嘴角扬起,似乎在等这一刻,半是矜持半是做作的扶了扶后腰,“哎呀,嫂子不知道,我也想继续管家,可昨日查出了身孕,大夫嘱咐我不要过分操劳。”孙氏摇头叹息:“哎,嫂子不知道有了孩子可劳累不得,且这孩子磨人,整日折腾我吃不好睡不香。”话音刚落,她便捂着嘴蹙眉,身后贴身丫鬟有眼色的从袖中掏出油纸包,拿出一颗黄澄澄的杏子蜜饯塞进孙氏口中。孙氏嚼了几口,脸色回转,抚摸毫无凸起的肚子,佯装叹气:“这孩子可真是折磨人,我本来不爱吃酸的,自有了他,倒得时时备上一点。”林姝蔓端起案几上的茶杯,轻嗅茶香,安慰道:“都道酸儿辣女,弟妹这胎想必肯定是个活泼好动的小男孩。”此话一出,孙氏立马得意洋洋,转瞬又换上一副关切的面孔,“嫂子嫁进来也有段时日了,可有动静。”“并无。”林姝蔓顿了一顿。孙氏苦口婆心,“嫂子还是早做打算,要知道我们女人,保不准哪天年老色衰,夫君定是靠不住的,只有儿子才是唯一的依靠,现在信了男人的甜言蜜语,以后啊定吃大亏。”林姝蔓心底哂笑,面上只点了点头,“多谢弟妹提点。”孙氏又道:“其实我本想自己咬咬牙,一直管家,可有孕消息传到公爷耳里,公爷硬是不许,言道我肚里是嫡长孙,可金贵,经不起折腾,也不让我管家,也不让我看账册了,我实在没办法,只得来麻烦嫂子。”听得此话,林姝蔓终于撂下茶杯,心底暗道一声烦。镇国公府上一切事物一直由卫氏掌管,前些日子才交到孙氏手上,现在又要她来接手这个烂摊子,林姝蔓真是烦躁不安,可孙氏有孕,镇国公又下了命令,她不接也说不过去。无奈,她只得点了头,接下了府上的管事权。孙氏笑道:“多谢嫂子了,等会我便传话给各个管事,让他们来朗月阁汇报。”林姝蔓不想与她多言,孙氏略坐了会儿便起身告辞。离开朗月阁庭院,孙氏身后的贴身丫鬟轻声道:“夫人,奴婢实在想不明白,您为什么要将管家权如此轻松交给世子夫人?”孙氏得意瞟了她一眼,“你以为府上管家权是那么好接的?”府上管事大多是卫氏提拔上来,与卫氏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们一直只认卫氏的命令,甚至镇国公的话也不太管用。这些日子,孙氏看着风光,接过了管家权,实际内里的苦只她自己知道,管事根本不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