玺克回到屋内,正好碰到双马尾女仆在门口确认宾客名单,她已经听人说过玺克每天是如何把厨师给的加倍特餐清光。她对玺克笑说:“吉诺小姐邀请你参加宴会,你今天绝对可以吃饱。不过你穿这样子可不行,要好好打扮一下。”
于是玺克又被众多女仆簇拥着,逮到那间很像法师实验室的房间里,抹各种东西和换衣服。这次女仆们拿出真本事,对玺克的打扮已经达到了“大改造”的层级。改造完成后玺克差点认不得镜中的自己。
他那头乱发用了女仆那罐没标签还发出苦涩草药味的洗发精,还有外国进口的润丝精,加上一个混在女生堆里,玺克差点没发现他是男人的技术高超理发师帮他整理,竟然变得服贴柔顺。化妆技术掩盖了他面黄肌瘦的问题。他们现场为他量身体,修改老爷的旧衣给他穿。量身改造过的衣服原来可以掩饰天生难看的骨架。玺克不觉得自己有刻意改变站姿,但是他现在整个人看起来一点也不歪,相当端正。
最大的惊喜是女仆们发现,老爷的旧衣款式早就退流行了,但玺克这个人非常适合穿古老的款式。穿在他身上不会显得很俗,而是显出不畏潮流的坚持与传统。
在玺克身上有某种东西,超越了时间,让那套不符时代的衣服重新活了起来。
双马尾女仆看着这样的玺克,说:“记着,是你穿衣服,不是衣服穿你。你有一些很珍贵的东西,不要学别人用衣服把自己盖住了。”
玺克虽然听不太懂,但她看起来非常认真,因此玺克也听得很认真。然后一群女仆又把玺克拖了出去,送往宴会会场。
玺克一个人走路靠近宴会会场,他习惯性的等待人们露出鄙夷的表情,扁嘴别开眼。但他惊讶的发现,人们看到他时,眼睛会微微张大,仿佛想把他看得更清楚一点,许多人的嘴角甚至浮现了笑容。经常得到这种对待的人,应该会把那种笑容归类为“有礼貌”,但玺克知道这不是礼貌,因为这不是会给每个人的待遇。
玺克走到会场门口,发现优兰夫人站在门边。优兰夫人站在花瓶旁边,用手指搓弄花朵。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但是玺克看得出来,她在偷偷打量宾客。本来她作为女主人,在这种场合里她应该是主角,应该要在场内招呼客人,但是吉诺似乎已经取代了她的工作,玺克也不在乎优兰夫人为什么会跑到这种角落来。
玺克自顾自的往门口走,优兰夫人看到玺克,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看起来好像一瞬间得了什么重病似的。
优兰夫人说:“你来了啊,你今天看起来特别有朝气。”
玺克心想:没有人可以穿着一件破烂法师袍,看起来还充满朝气的。玺克还是努力露出礼貌的笑脸说:“您身体还好吗?”
“噢,很糟。”优兰夫人回答。
玺克不敢提醒优兰夫人,她现在脸色有多好;也不想提醒自己,自己做的药非常有效,应该要得到赞美。
这时候两个年轻女孩有说有笑的进场。优兰夫人看了他们一眼,不知为何,那个目光让玺克感到害怕。优兰夫人的视线转回到玺克身上,说:“你觉得,生为女人是不是就吃亏?”
玺克是男人,这个问题他很难回答。所以他只是露出专心听的样子,没有回话。
优兰夫人继续说:“我们只能附属在男人之下生活,我们拥有的任何幸福都只能仰赖男人的慈悲。女人只能承受男人的入侵,满足他们的欲望。而我们自己却不能有所爱、不能保护所爱,不能够有声音,也不能有意志。女人必须是男人完美的傀儡,才能拥有一丝丝的赏赐。女人的自由只有如何去服侍那个挑上她的男人,却没有作为女人的自由,也没有不去服侍的自由。”优兰夫人抓着胸口的衣物,喘着气,说:“我可怜、可爱的小妖精,我的心肝儿,她和我多么相像!她是这么的纯洁、这么的绝望。她没有自我意志,就只是个被束缚的傀儡。我用我的生命去保护她,可是她是女人,女人一定要有男人才能活下去,所以那个小妖怪才有办法设计她,因为她不能拒绝男人的要求,她身为女人的宿命只能遵从男人的要求,只能去服侍那个对她有要求的男人!就算那个要求会让她受苦,会让她离开我的保护,她也只能接受,因为那是男人的要求啊!她必须让男人拥有她!”
玺克只能点头,口是心非的回答:“是啊。”
“男人拥有一切,女人只能服从。”优兰夫人加重了搓揉花朵的力道,花瓣在她手中破碎。花朵和花茎分离,掉落到地上。优兰夫人说:“这就是世界的规矩,是谁都不能违抗的真理。女人的命运就是被男人买卖的货物,是他们成功的赠品。只有生为男人,才能——”优兰夫人深吸一口气,凄厉的说出最后两个字,然后就停了:“——才能。”
玺克觉得优兰夫人的眼光越来越不正常,好像又飞到了遥远的地方去。他觉得自己最好快点开溜,玺克说:“非常遗憾,夫人。虽然我很想留下来欣赏您的美貌,但我的职责不允许我在此停留,即使我非常不愿意,它也箝制着我。”
“你走吧,男人。你什么都有,而我将留在暗处,如同女人该有的样子——”优兰夫人把花一朵朵的捏烂。
玺克转身离开。虽然很想,但他不敢加快脚步,怕又引起优兰夫人别的反应。进到宴会厅后,玺克看到吉诺在男宾客的包围下,以女王的姿态接受各种关于她美貌与才能的奉承。在姐姐离开以后,吉诺就不再假装自己是弱女子了。
优兰夫人说的话虽然并非全错,但却相当偏颇。以优兰夫人的角度来看那是真实的,但她只看到自己的情况,而忽视了围绕在她身边的其他人。玺克对此无法认同。
利诺和优兰夫人绝对不一样,她有自我意志。就是那个意志让她选择了瓦鲁,并且在关键时刻勇敢说出自己的要求,选择自己要走的路,追求真正的爱,和属于她的幸福。
吉诺就更明显了,她用自己的意志开创一条路。女人的身份在她身上看不到一丝阻碍。看她现在如此自在挥洒魅力的样子,充分运用自己身为女性这一点,不卑不亢的影响四周男人,令他们变得温和有礼,女性特质对她而言说不定还会是一张王牌。玺克可以预见她将来必定会狠狠教训所有胆敢冒犯她的人,不分男人或女人。
至于玺克自己,他虽然是个男人,但他一无所有。男性身份没有为他带来任何额外的好处,当然也没有给他指使女人的权力,否则他也不会被哈娜指挥了。并不是只要生为男人就拥有一切。
玺克知道优兰夫人过得不好,但他不喜欢她就这样认为玺克占有很多便宜。
玺克转头四顾,他找到正在对客人进行小型演说的老爷,没多久,也找到了竖立于人群之上的尖塔头,并顺着尖塔找到底下的哈娜。她正在用法术失误破坏宾客服装。她被玺克打过的右脸上有大片瘀青,还有药物过敏出现的斑点。哈娜自己配的药显然是不太好用。
玺克从自助区拿起鸡腿,边啃边走近人群。啃完以后,他舔干净手上的油,用祭刀把骨头挑开,把骨髓抹在上头,然后大喊一声:“各位先生各位女士,现在是余兴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