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一片黑暗。玺克去按灯的开关,灯没有亮。如果不是灯恰好在这个时候从快坏掉变成完全坏掉,就是这个地方的照明在门禁时间之后会自动切断能源。玺克在黑暗中站了一阵子,让眼睛适应黑暗。然后缩着头、弓着背,蹑手蹑脚的前进。
走廊上很安静,连虫子或老鼠的声音都没有。玺克又走了一段路,到有窗户的走廊上。外面的云散去了,月光透过破碎的窗户照进来,在地上形成一块块不规则的亮面。
他边走边注意脚下。这里有不少踩了会发出声音的松动瓷砖,也可能会踢到空罐或旧零件。
他听到前方一段距离外有说话声传来:“快、快、祭典就要开始了。”
玺克听见微弱的歌声传了过来。这种只会使人越听越烦躁的旋律,肯定就是每天吵到他不能睡的那群骚灵没错。玺克站在原地等了一下,判断那个声音是渐行渐远,他就大胆跟了上去。他一路追到往一楼的楼梯间。歌声和金属敲击声是从楼下传上来的,他选了个可以挡住楼下的人视线的位置,露出一边眼睛往下看。
正一格一格慢慢走下楼梯的“那东西”外型跟人体有极大的差距。
它的头部是一个倒扣的魔法压力锅,身体是一张双人魔力温控床垫,两边的手一个是附魔锅铲,一个是附魔的工程用铲,两边重量差很多,但没出现重心不稳的问题。它用两把魔力抗紫外线伞当成腿,这么细的东西看起来应该撑不住床垫的重量才对,但也没折弯。它身上还挂着一堆零碎的魔法物品,像是空的卷轴桶、废弃护身符,一层层像蓑衣一样披在身上。这些东西之间都没有用任何东西连接,也没有绑在一起,却很神奇的不会散开。玺克仔细看,发现物体和物体之间有微小的法术能量流动,偶尔会喷出几点火星。
那些敲击金属的声音,就是这种东西移动时发出的。玺克不太确定这个垃圾构成的外型是实体还是灵体。灵体的可能性要大一些,因为该有的重力并没有在这个形体上发挥效果,而且玺克没有看过组成这东西的材料,伫坑里或许有吧。
等那东西抵达一楼后,玺克跟着往下跑。他发现楼下有一大群这种垃圾骚灵,数量多到玺克还以为伫坑门是不是被突破了,囚犯通通跑出来示威游行。每只垃圾骚灵的组成零件都不一样,玺克甚至看到有一台收银机。垃圾骚灵的体积有大有小,有些正在合并,零件一个个爬到对方身上,直到组成一只更大的垃圾骚灵。也有两只垃圾骚灵大力撞在一起,撞到都散了,掉落的零件就各自独立,变成一群小垃圾骚灵。
玺克能够施法把自己隐藏起来,让灵体或实体不容易发现他,但是现在第四焚化炉的法术能量吞噬还在作用,他可以连续施法,不断补足流失的能量,但这样做的话,他身上的法术材料很可能才走个十几米就用尽。
如果他想混进骚灵群里找到女王,他最好去厨房偷些饭菜当材料。
四楼有通往员工餐厅的长廊,走那里应该比往骚灵群聚的一楼走要好一些。玺克往上爬,楼上的骚灵明显少很多,或许跟伫坑的重大垃圾都埋在地面下有关。
他沿着长廊偷偷摸摸的移动,前面来了一大一小两只骚灵。小只的是文具用品总汇,脑袋是钉满图钉的软木片,脚是两只圆规,一手是长尺一手是墨水笔;大只的是一只头顶烤炉的四门对开冰箱,手是气密保鲜盒和制冰盒。玺克施法隐藏自己,紧贴着墙壁以免被碰到,等他们走过。在距离很近的时候,玺克听到他们说话。他们压低声音仿佛这是不能传出去的秘密。
“还是没有进入分解室的方法吗?”
“唉,那里有专门对付无魂者的镇压法阵,我们在那里根本无法存在。”
“上次差点就可以进去了,如果那个人没有发现,乖乖把活板门拆下来就好了。”
“是啊。除非把门拆了,不然我们进不去。”
玺克心想:那他在分解室拍到的女人照片不是骚灵造成的。他想想觉得毛毛的,就不再想了。
他抵达员工餐厅门口。他先躲在门边,探头看里面有没有骚灵。用餐区看起来很平静,他们吃晚餐时拿出来的隔热垫还放在桌上没收。他走进员工餐厅,厨房的门在餐厅深处,是关着的。他希望那里面没有躲着骚灵。最糟糕的情况是一打开就有菜刀版本的骚灵朝他扑过来。那样的话,他会立刻把门当成盾牌关上。不知道是不是为了防止法师把厨房当成工作室爆破(传统上有火有锅就是法师的好工作室),厨房的门厚达七公分,应该挡的住。
玺克打定主意伸出手。他的手刚刚放上门把,突然,他挂在脖子上的银匣跳动起来,撞击他的锁骨。使魔警告他,有危险!
玺克立刻反拿祭刀,猛力回身,刀子顺势往身后挥出。
瞬间,玺克看到站在他背后的那个人,以人类绝对不可能做到的急速下腰动作,腰快速往后折九十度闪过玺克的攻击,在刀子挥过后又立刻打直。期间腿和手都没有移动位置。感觉那好像不是人,而是一张折纸。
“不是说食物早点拿回房间吃吗?”那个人用沙哑的声音说:“半夜还跑出来找吃的。”
玺克定睛一看,发现那是树精老人。对方脸上的皱纹全都挤成一团,对玺克说:“年轻人就是胃口好,但也忍耐一下,等天亮再吃嘛。”
玺克刀子举在半空中僵住,不知该如何是好。
树精老人伸手把玺克的手按下来。他的手很热,牵着玺克的手靠近祭刀袋,玺克就自动把祭刀收起来了。树精老人说:“别这么紧张。只是贪嘴罢了,哪个孩子没半夜翻过冰箱?我不会生气的。但是你不注意自己的安全,我就会生气咯。”树精老人牵着玺克的手,打开厨房门,拉着玺克走了进去:“我热汤给你喝。你吃了就回去睡觉,别又出来遛了。”
玺克像是做坏事被妈妈逮个正着的孩子一样,乖乖坐在椅子上,两腿并拢手放膝上,等树精老人从冰箱里拿汤出来热。
“喏。”树精老人盛了一碗汤给玺克,自己也盛了一碗坐下来喝。
偷食物被活逮这件事实在太震撼了,玺克受到冲击,一时间连汤是什么味道都尝不出来。等他喝掉半碗汤,整理好情绪,他想问那个更具冲击性的下腰是怎么回事,却问不出口。万一真相与人工关节、个人病史之类的隐私有关怎么办?玺克告诉自己,厨房门口那么暗,他可能是看错了。
他考虑到汤快见底了,决定问个比较有建设性的问题:“老先生,您对这里的骚灵知道多少?”为了避免对方回避问题,他又加了一句,以便把对方扯进来:“您好像一点也不怕骚灵。”
“我在这里——很久了。我是看着那家伙长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