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个交易。”
“听起来很?棒。”他说。尽管她?还没有说。
“描述你挨揍时的感受,说的好?就有奖励。”
不是最爱来这套么?做一点事就巴巴地凑上?来讨要奖励。以及和裴野比。
“周五那天晚上?我和裴野不止吃饭,考虑到他手不方便,我还喂了几块猪排,像这样。”
崔真真搅动?火锅,从中捞出一颗汁水淋淋的丸子,伸到宋迟然的嘴边又撤回。
那双如泥潭般漆黑不见底的眼眸眯起,长长的睫毛交叠,语速不紧不慢,宛若猎人设好?了圈套再发出引诱:“要是被他知道,我不光对他一个人那样做,他大概会……”
“非常生气。”
气到原地爆炸的程度。
还不能态度粗暴地质问她?,责怪她?。谁让裴野已经是个孤家寡人,被所有兄弟抛弃,只剩下一个崔真真愿意?收留,偶尔还肯哄哄他。他拼了劲想要攥住这份救赎,那就不得不学?会忍。
忍下嫉妒,忍下酸痛,一改以往为所欲为的直脑筋。
到时候的裴野又会是什么样?
学?会了察言观色、压抑脾气,做事瞻前顾后犹豫不决,他还算得上?纯粹么?抑或沦为最平凡的世俗常人?
宋迟然承认,他被打动?了。
没办法,猎人太高?明?了就会变成这样,一下子捉住要害,令猎物心甘情愿地往下跳。
宋迟然是一个不太怕疼的人,他自己认为。他对身体上?的痛楚感受十分钝,兴许正是他能一再违抗宋会长且完全无法与宋东然、椿惠子感同身受的理由。
然而在?用语言、在?崔真真的高?要求下反复挑选更恰当的词汇去讲述自己所遭受的躯体伤害时,似乎有那么几分钟,十几分钟。
如同某根松落的神?经被拉上?,他陡然得以重新建立起与物质世界的联系,对痛的认知也变得清晰。
然后他开始能隐约感受到了。
那种?无关抽象思维,再具体不过的、切肤的痛。
被小?件的东西砸中时,很?短促。
撞上?锋利的东西时,一样短促却更尖锐。
快速的,刺痛。
沉重的,钝痛。
反复的,抽痛。
酸痛,胀痛,绞痛,针扎一样的痛。
被水沉溺的痛,被火烧灼的痛。
假若有意?的话,太阳,黑夜,石头与雪,世间的一切皆能叫人剧痛。
是否在?哪里经历过呢?
什么时候,总之有些极陌生的熟悉感。
他区分它们,像分开极其相似但不同的拼图碎片,而后倏地扭回头去,将钟摆的针逆向转动?,疯狂转动?去到昨天,前天,星期五,以及更久远的从前。
回到那一天。
回到那一夜。
冗长的地底下延伸的通道,紧闭的传来哀泣声的大门。宋东然紧紧捏住他的手——长满冻疮和湿疹的手,死死捂住他的嘴——好?像上?火一样火辣辣燃烧的嘴巴,自己却浑身发抖着不停掉下滚烫的眼泪。
……
为什么要哭呢?
他没有哭。
哪怕追溯到记忆的最源头,宋迟然不记得自己有哭,不觉得痛苦。可另一种?被忽视的生理反应不甘地冒了出来,他想起来了。
那个瞬间,他没有哭却陡然感受到下坠,仿佛在?无氧的深海里持续地、无比快速地下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