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听得多说的少,时不时附和两声,心里很快就平静下来。
他老人家都快忘了有多少年没这样与人好好说过话呢,没有算计,没有城府,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纵然太医院有圣手无数,但皇上却是知道的,自己只怕时日无多,他老人家原以为到了这时候自己会坦然面对,毕竟当了这么多年的皇帝,他都有些腻味了,他也知道,他的那些儿子们也盼着他能早日将这位置腾出来。
想到这儿,他微不可察叹了口气。
年珠此时正说到雪球身上,自天冷之后,雪球是愈发懒了,狗如其名,当真长大像个胖雪球似的。
她突然听到皇上轻轻叹了口气,忙道:“皇上,好端端的,您可是哪儿不舒服?”
“并没有。”皇上摇摇头,对上年珠那双担心的眸子,咳嗽一两声后道,“朕只是想起了当年老二身边也曾养过一只狗……”
老二?
二阿哥?
年珠是知道的,如今的二阿哥,从前的太子,现下正被皇上关了起来,虽说好吃好喝美女都不断,却一步也不得离开。
年珠还知道,别看如今的皇上对一众皇子还不错,但比起当初的二阿哥来,那可是拍马都赶不上的。
一时间,她倒是不敢接话了。
皇上的回忆却如潮水一般纷涌而至,他想起从前的二阿哥也曾养过这样一只浑身雪白的京巴狗儿,那时候的二阿哥好像也就是年珠差不多大的年纪,二阿哥很喜欢那狗儿,走到哪儿将那狗儿带到哪儿。
一开始,他并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可后来见到二阿哥对这狗儿如此偏爱,便下令将狗儿带走了。
身为储君,那里能玩物丧志?
他老人家记得二阿哥跪在地下求了他很久很久,他并未松口。
人老了,回忆就多了起来,自二阿哥软禁后,皇上虽从未去看过他,却一直暗中留意着他的消息,知道他腊月又添了个女儿,很是胡闹,又是长长叹了口气。
“是啊,养只狗儿在身边解闷也是好的,若说养只畜生都扯上玩物丧志,那只能说明这人不堪大用。”
可惜啊,有些事情他明白的太晚了。
年珠敏锐察觉到说起到雪球后,皇上的情绪明显低落下来。
另一边,以德妃为首的一干女眷情绪也十分低落。
年珠被皇上接走的消息如今已是无人不知,年若兰倒不算担心,她是知道年珠有多聪明的,说句不该说的,就算年珠真说错什么话做错什么事,皇上一把年纪了,应该也不会与年珠一般计较的?
倒是德妃等人脸色不大好看,若年珠年纪再大些,她们一准要胡思乱想,但如今这情况……德妃等人倒宁愿年珠年纪再大上七八岁,宁愿皇上只是单纯看上了年珠。
如今皇上看重年家,不正是看重四爷吗?
德妃等人顿时也没了赏烟火的兴致。
唯有乌拉那拉氏脸色阴晴不定,似笑非笑看了眼年若兰,淡淡道:“你们年家的姑娘,可真是招人喜欢啊!”
年若兰并未接话。
一直等着烟火放完,乌拉那拉氏等人坐了喝完一盅茶,年珠这才被王朝庆送回来了。
年珠这次手上捧了一匣子碧玺,并非碧玺手串或项链,而是整整一匣子成色极好,五颜六色的碧玺珠子。
年珠一看到年若兰就忙道:“姑姑,我回来了,咱们回去吧。”
说着,她一手抱着装着碧玺珠子的匣子,一手牵着年若兰的手道:“您别担心,皇上也就是把我找过去说了几句闲话而已。”
她这话是故意说给走在前头的乌拉那拉氏听的,等着她们姑侄两人上了马车,她已将所有的事情都梳理的清清楚楚,低声道:“姑姑,我猜……皇上怕是活不了多久了。”
对上年若兰那惊愕的眼神,年珠冲她比了个嘘声的动作,又低声道:“从前祖父生病时时常自怨自艾,说自己怕是活不长了,但额娘和伯母都说人若快死了,自己是第一个知道的,会回忆起从前的许多事情,今日,皇上就与我说起了被幽禁的二阿哥。”
“虽说皇上只提起寥寥几句,但我却听王爷说起过的,说是自二阿哥被软禁之后,皇上再没有在众人面前提起过二阿哥一句……”
顿了顿,她又道:“将才我更是看到皇上喝茶时连茶盅都端不稳,手一直在抖……”
年若兰脸色微变。
虽说他们都知道皇上年纪大了,只怕没几年活头,但如今四爷远在台湾,皇上可不能出事。
“珠珠,那……那怎么办?”
年珠摇摇头,也是一筹莫展,不过她向来是个洒脱的性子,直道:“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皇上不是王爷,纵然皇上慈爱,但在皇上跟前还是有很多话不能说的。”
“不过今日皇上与我相谈甚欢,说要我没事儿就进宫陪他老人家说话呢。”